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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奇而今是高枕无忧了,却是让身处皇宫之内的赵顼越来越难以入睡。

许多事情,不是赵宗汉劝解几句就能过去的,也如甘奇昔日的一个理论,皇帝就要保持自信,一旦保持自信,对待臣子与许多事情就会有更多的信任。

一旦皇帝开始不自信了,那便会思来想去,疑左疑右,面对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会越想越多。

比如,司马光入宫来见的时候,赵顼就有意无意问起一些事情:“司马相公,听闻最近甘相招了三千多老卒入京?”

司马光倒是没有多想,只是点头:“回禀陛下,倒是有这事。”

赵顼又问:“司马相公可是见过这些老卒吗?”

司马光有点头:“近来经常见到,每每甘相到得政事堂,身边总有几十号老卒护卫,就在政事堂门口等候着……”

“这些老卒如何?”赵顼对于司马光倒是信任的,至少在他心中,司马光是一个正直的人。

司马光是真没有会意到皇帝的意思,只答:“这些老卒看起来倒是真教人感动怜悯,不是缺胳膊就是少条腿,亦或者面目非,战阵之苦,可见一斑,也合该享些好日子养老,甘相此事做得不差!即可安军心,又可安民心。”

赵顼稍稍沉默了片刻,终于问出了他想问的话:“那……依照司马相公所见,这些人可称精锐否?”

司马光笑答:“那是自然,战阵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活人,必然是精锐无比,虽然看起来都是伤残之人,但是那精气神可不一样,穿甲带刃,颇有一股凶戾之气,甚至有人双腿皆无,依旧可以稳坐打马,来去无碍,堪当精锐,如此好兵,世间少有!难怪党项契丹不能敌也!”

司马光是在夸,夸大宋的军人,夸军人的荣耀。

但是这话一听到赵顼耳中,立马就变了味道,仿佛在印证他那些七七八八的猜测一般。

司马光依旧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他不是傻,而是他从来没有把甘奇往那个方向想过,心中没有这种意识,哪怕是一点萌芽都没有过,怀疑甘奇要造反什么的,这都不符合他的三观。

赵顼面色有些低落,司马光还只以为是皇帝在为那些伤残的士兵悲悯,这才是司马光的思考方式。

所以司马光还说道:“陛下不必过于悲悯,为国为民,死得其所,甘相公如此爱兵如子,便也对得起诸多英魂,朝廷在各类抚恤上从未有过克扣,便也心中无愧……”

赵顼只是点点头,接着听司马光的其他奏报。

待得司马光走了,赵顼立马坐立难安。

甚至赵顼开始起身踱步,一股危机意识弥漫身。

猜忌链、怀疑链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甘奇怕自己睡不着,怕自己被别人暴起而措手不及,所以甘奇要自己睡得着。

甘奇睡得着了,赵顼又睡不着了。

赵顼再一次叫来赵宗汉,把刚才与司马光的一番对话一五一十与赵宗汉说了一遍。

老实如赵宗汉,此时也是面露异色,他总是劝解着皇帝,却也不免被皇帝所影响,总是听皇帝说这种事情,心中不自觉也就迸发了一些担忧的萌芽。

万事都讲究一个平衡,你有刀我有刀,兴许可以相安无事,你有刀我没有,我就总会想你是不是会拿刀来砍我。

此时,好像就落入了这种逻辑之内,甘奇忽然手中握着一柄刀了,不论这柄刀用不用,却总是能吓到人。

但是赵宗汉依旧还是劝解皇帝:“陛下,不必过多担忧,道坚不是那般的人。”

赵顼只问了一个问题:“叔父,想想办法吧,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

赵宗汉也沉默了……

“叔父,你若是不帮我,那就没有人能帮我了……”赵顼又道。

赵宗汉见得皇帝是真急了,连忙说道:“陛下勿急,岂能没有人帮陛下?”

“还有谁能帮我?”赵顼又问。

赵宗汉脑袋飞速运转,立马答道:“不若……不若备下酒宴请宗兰入宫一叙?”

赵顼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真的还有一个帮手,那就是赵宗兰,连连点头:“对对,请姑姑入宫!”

赵顼是真难,若是这朝堂真的有个正邪对立,那还好说一点。有人站甘奇,有人站皇帝,泾渭分明,皇帝也就有了无数的帮手,有人出谋划策,有人调兵遣将。

奈何这朝堂又不是真的有个对立局势,朝堂上不是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比如司马光,甚至王安石,乃至朝堂上绝大部分的文官,其实都是忠心耿耿的。

偏偏就是这些忠心耿耿之人面前,皇帝又说不出一句话语,一旦说出心中所想,反而皇帝自己变成那个坏人了,妄自猜忌忠良,打压功勋,嫉贤妒能,昏聩无能。

这才是症结所在,也是甘奇这么多年的高明所在。

兴许,赵顼应该换一个关注点,做点别的事情,不要太多的参与朝堂之人,做一个甩手掌柜,这样才能过得舒心自在一点,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皇帝。

只奈何赵顼年纪轻轻,又是一个聪慧之人,又有进取之心,本也是自信之人,登基之时,也畅想过未来,想过自己要如何勤政爱民,想着自己要如何大展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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