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揣着娘子塞过来的两粒银豆,唐旭从自家住的胡同里转出来,当面就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大道。
前日夜里积的雪,大多已经化了,未化尽的也已经被扫开堆在街角。几条浅浅的车痕,在青石板上显得格外突兀。看得出,平日里在这条路往来的车马也是极多。
北京城的九门当中,崇文门是商贾通行之地,所以街市上的繁华,远胜其他各处。
眼下虽是饷午,街边的各家铺子里却也都没有歇着,四边里一片车水马龙的繁忙景象。
路边上,更是多了不少担子和推车,正横在几处胡同口边,卖的大多是窝头,稀粥一类的吃食,这时候生意倒是最好。
“唐哥儿,唐哥儿……”
身后仿佛有人在喊,唐旭却并没有急着回头,这街上这么多人,也未必叫的是自己。
“啪。”只过了片刻,不知道是谁,从背后一巴掌拍在自己肩膀上,虽然不重,仍让唐旭有些吃疼。
“谁啊。”唐旭没好气的回过头去,却不见人,纳闷的转过头来,陡然看见一张肥脸,正嬉皮笑脸的横在自己面前。
“适才我听董家那婆娘说你醒了,还是不信,便想着要去你家里瞧瞧,没想到竟已是自己走出来了。”面前的肥脸,正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脸上的那双眼睛虽然不小,可搁在这张脸上,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只不过人靠衣妆马靠鞍,眼前这人的长相虽不出众,可一身贴了里的的沙蓝潞绸裳穿在身上,倒是也有几分大户人家体面。
“好你个胖哥儿。”唐旭脸上立刻泛出笑来,当胸还了一拳,嘴里一句话脱口而出,“早间你送鳝鱼去的时候,我仍未起身。你走得急,我家娘子也来不及和你说。”
“不打紧,不打紧。”胖子吃了当胸一拳,反倒是涎笑着脸凑上前来,“你大病初愈,多歇会儿本是应该,这么快便能出来走动,才是意外。”
“我哪里有什么病。”唐旭一翻眼皮,颇有些硬气的回道。
“没病便好,没病便好。”胖子也不多做争辩,“如今已是几个月未曾见你,眼下无论如何也是桩喜事。”
“正巧我自上午起身便没有进食,你既是能出来走动了,且陪我去便宜坊里寻些酒菜小酌几杯,也算是为你庆贺,如何?”
“我这肠胃,可是空乏了几个月,若是真吃起来,只怕二三两银钱也未必够?”唐旭虽是用过饭了,可是也熟知胖子的脾性,呵呵笑着打趣。
“求之不得。”胖子撇了撇嘴,豪气的回了一句。
便宜坊是京城的老字号,就算到了数百年后仍在,唐旭两辈子都是这京城里人,都曾是去过,坊里的焖炉烤鸭,乃是一绝。
后人提起北京的烤鸭,往往只知道聚德,却不知道其实便宜坊才是真正的老字号,焖炉的烤法,比起聚德的挂炉,丝毫不为逊色。
焖炉烤鸭原本是大明京都南京的特产,当年成祖爷迁都时,舍不得如斯美味,于是便有朝中的显贵特意携了厨子随驾北上。所以这便宜坊的东家,祖上也是南方人,即便是只算到如今的万历四十七年,也有了两百个年头,当真是货真价实的老字号。
便宜坊万历年间的老店,在宣武门外的米市胡同,从崇文门转过去还有几步路。
一路上经过大大小小的胡同,犬牙交错,纵横相间的,其中还有不少是死胡同,如果不认得路,几回转下来,往往就连东西南北也分不清了。这些胡同在几百年后,大多已经没了踪影,如今看起来,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等进了便宜坊,便见大堂内已是坐了足足有三四十人,满了大半。好在胖子是熟客,并不不费力便找了个靠窗的桌子,拉着唐旭坐下。
“呦,胖哥儿。”刚及坐下,便就有油头粉面的家伙上来招呼,约莫是谁家的纨绔,唐旭并不认识。
“德哥儿几个如何也在?”胖子看起来倒是熟识,目光在大堂里环视一周后,开口回道。
“这几日里闲暇无事,便约了来这里吃些酒,闹早虫儿玩。”叫做德哥儿的侧过脸来,朝着一边的角落里努了努嘴。
“瞧瞧去?”胖子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话刚说完,人已经是起身先奔了过去。
角落里的桌边,已经是围了一圈人,唐旭个头还算是高,只站在外圈踮着脚尖也能看见,胖子身形颇有些圆润,倒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挤了进去。
方桌当中,放的是一只敞着盖的青色瓦盆,当中两只蛐虫儿,一只青翅,一只方头,正各据一方。旁边两个虫主,正各执一条芡子,不停的撩逗着盆里的虫子。
如今的时节,才不过刚过了端午,早虫儿都尚未长成,不但体弱,凶性也不大。按照京城一带的气候,起码也得等过了大小暑,甚至立秋,蛐虫儿的凶性和体格才能养成。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只用一个“闹”字,而不用“斗”。
两边的虫主虽然使出了身解数卖力撩拨,瓦罐里的虫儿却始终不上火,就是交上了口,也不过轻触几下就分了开来。可即使这样,四周仍是不时的惹来一阵阵叫好。
说到蛐蛐这东西,也不知哪里来的这般魅力,自古以来就是风行。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走夫贩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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