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姿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徐如枫是在五年多前。

萧允城带她去见的第一个家人，就是他的大姐。

印象里，她是个很温柔又很热情的女人。初见面就拉着自己的手，笑眯眯地跟她开玩笑说——

云姿，以后阿城那个臭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姐帮你做主。

她们一起逛街，吃饭，挑衣服，几乎无话不谈。

这对于自幼没有父母，表弟表妹又只惹祸的沈云姿来说，是从来不曾感受过的手足亲情，十足难得。

她很想跟萧允城永远在一起，也很想叫徐如枫一辈子大姐。

可这一切的一切，终于在那场意外之后化为泡影。

徐如枫带着身心重创的萧允城出国去了，至此毫无联系。

此时此地再相见，沈云姿百感交集，如鲠在喉。

却也只能沉默着，消化着徐如枫给予她的疏离与冷漠。

“方巍山家属是吧？病人手术很成功，48小时内观察排异和并发症。没什么问题的话，转普通病房。注意术后要严格按照医院的营养餐配给，不能过度刺激他的情绪。一般情况下，三周可以出院，但建议先在专业疗养院观察半年时间。”

不带一点情感的交代，就好像两人从来没有认识过。

沈云姿点点头，心如刀绞。

“好……我知道了，如枫姐。”

“请叫我徐主任。”

徐如枫偏过脸，声音清冷。

仿佛一记重锤，闷痛地敲打在沈云姿的心上。

让她眼眶一酸，屏住呼吸咬住唇。

“徐主任，谢谢你给我舅舅做手术。我知道，你一定是受萧——”

“你想多了。”

徐如枫冷冷打断沈云姿的话，眼神微微侧过。

“我是个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碰巧方巍山是你舅舅而已，这跟我，跟阿城都没有半分钱关系。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是阿城对你还有眷念，才特意安排我过来帮你的。”

“我知道，徐主任，我并没有这么想。”

沈云姿的泪水，终于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下来。

她赶紧抬手擦去，咸咸的，煞得手上伤口一阵阵疼。

“我只是觉得，如果受了你的照顾，我理应感谢。至于我和萧允城之间，走到今天这步，只能说我们没有缘分。看到他今天可以振作起来，身体恢复的也不错。我想我也——”

“是么？看到他今天过得还不错，你沈云姿就觉得良心可安了？”

闻言，徐如枫柳眉一挑，口吻不自觉地犀利了起来。

沈云姿沉默不语。

说实话，她也确实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

意外只是意外。发生了，谁都逃不开。

见沈云姿半晌不说话，徐如枫冷哼一声，情绪明显也比之前激动了起来。

“沈云姿，我知道我没有任何立场去责怪你什么。毕竟我是做姐姐的，我心疼自家弟弟。但若是站在你的角度想，你年轻漂亮，有大好的前途，你有权利去选择自己的幸福。当年的事，过都过去了，你爱不爱他，或者说你爱他的程度是怎样的，这都与我无关。但我请你不要再说那些无关痛痒的话，什么他过得还不错，他已经重新振作之类的。抱歉，你真的没有资格。你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么？你知道他当初在那些打击之下，是怎么熬过来的么？既然你已经选择硬着心肠放弃了他，就不要再强迫自己背负什么良心债了。沈云姿，你要是对阿城还有最基本的情义与仁慈，就不要再去打扰他的生活。他有今天，真的太难了……”

初秋的傍晚，凉凉过意。

沈云姿恍恍惚惚地走在街道上。

她觉得冷，发自内心的冷。

徐如枫的话，在她的大脑里萦绕。魔咒一样的画面感，让她的心一层层被扒开，一层层被烙。

——你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么？——你知道当初他从重伤中醒来，经历了什么？

你又知不知道，他听到自己被解职被驱逐的消息，不过淡淡轻嘲。

他得知自己受审，资产抵债一夜破产，只是从容签字。

可是当他看到新闻里，你沈云姿和萧鸣海订婚的消息上在娱版头条，当时就是一口血吐在身上！

他从鬼门关里绕了一个来回，挣扎涅槃，浴火重生。

为了能够恢复知觉，他用针扎，用烟头烫，像疯了一样去接受那些高强度的复健训练。

如今，他为什么会有那样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庞。

他的眼睛里，为什么没有丝毫的情感与温度。

他的手臂上为什么留下那么多累累伤疤。

沈云姿不知道，她统统都不知道。

她以为自己已经承受了常人所不能承受的世间疾苦。

她以为她才是那个应该被呵护，被理解，被包容的。

可如果不是徐如枫告诉她，她压根无法想象，萧允城这些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的心好疼。

为了他，也为了他与她之间，薄如蝶翼的缘分。

一步一个跄踉地走在城市的霓虹之间，沈云姿像个机械的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