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昆国,赤谷。
如若可将中原视为一位软糯之至的窈窕淑女,一年四季温润如春,那西境,便是一位至情至性的巾帼之女,爱之深可一腔赤忱,恨之切便玉石俱焚。
所以,是又有哪位好汉惹得司命娘娘不快了吗?果然阿婆说的在理,九月的天就是女人的脸,真的是说变就变。
方才还是晴空大好,转眼便乌云低垂,霹雳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就跟兜不住了似的,倾盆而下。
哎,早知道就不打劳什子赌了,现在可好,弄成这副腌臜样儿,回去又得挨骂了。
月浅心被迫蜗居到一处沙穴,摸着自己泥泞不堪的已经辨不清颜色的衣裳,欲哭无泪。
没错,此次前来,只是源于一个赌局。
半余月前,她与撒满家的小霸王打赌,谁要是敢只身前往人迹罕至的魔王岭,呆到半夜,就算赢家,输的人要俯首称臣,跪在地上认对方作老大。
哼哼,开玩笑,想我月浅心自打两年前搬到这赤谷城还从没怕过谁,这次姑娘我赢定了好吗,不过话说这就是个普通的荒原,哪有谣言说得那么玄乎?
等到雨势渐小,月浅心一个箭步轻巧跃出洞口,正当腾出手拍去袍角泥土的空当。
只听身后‘簌簌’两声洞穴积水冲出,冲垮了浅浅一层洞壁,深处隐隐透光。
月浅心凑过去,琥珀色的瞳仁猛然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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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赤谷城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雨,连下了三日三夜。
连带着京畿之地的一所家宅,也是气压骤降,压抑得使人喘不过气来。
自从三日前一向深居简出的家主经人引荐,决心步入仕途以来,本该是值得可喜可贺的好事,长女月又蓝却敏锐地察觉到,家中气氛,便再也不复从前了。但也具体说不上门道,只是日日心神不宁起来,惟恐家里难得几年的宁静,又添变故。
“大小姐不必忧心,小小姐打小儿就是是野惯了的心性,这些天许是在外头躲雨,估摸着过不了多久也该回来了。”萝娜布筷之余,笑吟吟望向心事重重的素衣女子。
女子闻言抬眼,抚了抚略显凌乱的额发,露出不施粉黛却依旧清丽可人的面容来。不禁莞尔道:“那倒是,心儿这丫头我最是了解,在外头不去捉弄旁人已是万幸,忧心的只怕又有哪位不幸碰上这么个混世魔头,要惨遭蹂躏了罢。”
一主一仆说得兴起,提起某人的糗事真是瞬间打开了话匣子,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是呢是呢,依我说啊,莫说这方圆十里,就算举国上下再也找不出比我这三妹无人敢出其右的奇女子来了呢。”
“奴家还记得小小姐十岁就有了小阎罗之称,收拾得附近镇子里方圆十里的小兔崽子服服帖帖呢。”
“哎呀,光顾着这茬,饭食都要凉了,是时候给阿爹他们送过去呢﹍”
那边乐得个其乐融融,另一边却是一片寒凉,一面布帘,隔绝出两方天地,两个世界来。
一而立男子端坐其间,似是在闭目养神。
另有一妇人伴侍左右,细细研磨着几上朱砂,臂上珠串磕着桌角吱呀作响,于这死一样的静寂里霎显刺耳。
“好了,”月隈垚沉声道,无声制止了妇人继续动作。
敏罕氏一顿,凤目存疑,欲言又止。
“此事不必再议,依你之言便是。”
听到此话,敏罕氏心中大石落地,这才松了口气。
“妾身自是一切为了夫君大事着想,何况此去虽说苦了点,于她而言也是一番历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嗯。”月隈垚顿了一下,执起杯盏,淡淡道:“若是连这点苦头都吃不得,那她就不配为我所出,我月氏一族,从来不留,无用之人。”
这时,“砰,”地一声,碗碟碎裂的声音霎时打破了屋内清静,月又蓝忘记自己在帐外站了多久,只突然觉得有些冷,沁入骨子的寒凉。
帐内的人说的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里头的人一个是她叫了十七年的生身父亲,此时此刻,却张口用着她耳熟能详的语调,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语,作着她看不清的表情,冰冷而又陌生,陌生得,让她心生畏惧。
只是在他们口中三两句话就轻描淡写决定去向的的,不是什么物体玩意儿,而是他的身生女儿。
她摸出丝绢细细擦了手,然后不紧不慢走至月隈垚身前,敛衽下拜道,
“蓝儿在此恭贺父亲夙愿德偿,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只是不知是谁,有幸获此殊荣,能成为您促成大业的第一个,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