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
日陨刚满五岁,就莫名被接来宫中,莫名认了个老头做师傅,师傅对他很严,骑马射箭,谋略机变,乃至诗词歌赋都被要求无一不晓无一不精,七岁之前,他没有朋友,也没有童年。
直到两年后,师傅突然牵回来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孩,那小孩比他还要矮上一头,生得粉雕玉琢的,软软糯糯的像个面粉团子,乌山上除了师傅和几个面目模糊的仆从就再无旁人了,小团子整日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地一口一个师兄吵得他连书都看不进去,日陨也时常小大人似地常板着小脸,对这个宫里来的便宜师弟并不感冒,可是听别人说他的娘亲是昆莫最为宠爱的夫人,而他小小年纪就成了整个天乌宫都不敢得罪的太子爷。好吧,师傅教过他,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只得一面偷偷嫉妒排斥着一面又虚与委蛇地尽力扮演好自己无微不至的兄长形象,陪着他在这清冷的山上一同读书,一同射箭,一同游猎,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他的存在了,毕竟有人作陪比孤身一人的滋味强太多。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忘了自己对这个师弟的感情是习惯使然还是真情流露。他不敢想,他慌了,他们的身份即使不站在对立面也断然容不得手足情深。他只得逼得自己冷面冷心,愈见沉默。
直到突然有一天,他的师傅把他叫下山来,要他穿上师弟的衣服,改头换面不再是日陨,尽管有人嘲讽他为人替身,是卑贱之躯。但当他身着华服,被人簇拥着走向高台,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弯下身子叫着父王母后的那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掌心是湿的,他的心里翻腾着的,是可耻的喜悦。
而最令他意想不到的就是他的那个傻师弟,在出宫之际,别人都对他投来言不由衷地庆贺之时,他却眼泪汪汪地拽着他跟他道歉,还说什么王室肮脏,朝堂险恶,是他没用,陷他这个师兄于不义。
呵,他才不需要他的愧疚,荣华富贵又有什么不好,能享受一天是一天,学他那样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当真是窝囊透了,愚蠢极了!偏偏他还乐此不疲,出了宫也不消停,一月一封家书师兄长师兄短地里兴致勃勃地介绍自己的见闻,还得翻来覆去地问他有没有不习惯宫中生活,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害怕这种蠢问题。哼,真当人人都跟他似的,见了一点血就怕得要死要活?
师傅早就说过,论心性手腕,他才是天生的王者。
想到这里,日陨目光一寒,染了层白雾似的逐渐沉沦,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起案上一叠信笺起来,“不过十年,又算得了什么,沧海桑田,世事本就变幻无常,谁知道在你面前的是你朋友,还会是你的敌人?”
“你说,是他像太子一些,还是我更像一些?”日陨语气轻柔,近乎蛊惑地问道。
“奴……”优木整个人都要懵了,半天反应过来才屈膝跪下说,“优木从小便跟着主上,在优木心里,主上乃人中龙凤,旁人不可及万分之一。”
“你看你,优木,你其实不用每次都那么卑躬屈膝的,在我心里,你可不止是普通的侍女。”日陨眯起眼,一手亲昵地搭在少女肩膀上,目光无限柔情,另一只却轻轻抚过案角的象征着至无上权力的玉章,那是一方和田玉,光泽温润,却异常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