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锡东就差打套拳证明自己只是没站稳,并非身体不适,这才勉强让爷爷安心,回屋睡觉去了。
顾锡东擦干净方桌,把瓜皮套袋丢进垃圾桶并盖上防蚊蝇的纸板,他走到屋檐下,从靠着主屋墙壁的简易鞋架上拿了双深蓝色的塑胶拖鞋换上,又把换下来的半旧运动鞋鞋头朝前理好塞进空位,之后朝庭院洗漱池走了过去。
这种一根水管从地面高高竖起,水管周围砌着半尺高水泥台的简陋水池如今在顾家村找不到第二个。他曾以水池年久失修,裸露的水管冬天易冻为由劝爷爷弃旧换新,但一直疼爱他、顺从他的爷爷却一反常态,坚决不同意换。爷爷平常待他像宝一样,从不对他说重话,更别说发脾气了,可那一次,他却明显感觉到爷爷情绪上的变化,老人急于表达却说不出来,气得原本就干瘦的脸庞变成了紫红色,他指着洗漱池一边叫一边不停的向孙子打手势,严肃正式地‘告诉’顾锡东,只要他活着,这个用了几十年的水池子就不能扒。
看爷爷反应如此强烈,顾锡东再也不敢提这回事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其实他和爷爷一样,早就用惯了这种‘多功能’洗漱池,这种水池既能洗菜淘米、洗衣服,还能在炎炎夏日里随时满足他和爷爷冲凉的需要。
他们家没有豪华洗澡房,更不需要花洒那洋玩意,下火似的三伏天,只需要脱光往水池里一站,拎起旁边已被阳光晒得温热的水桶,从头淋下去,什么燥热,什么暑气,统统跑光光。
在他的记忆里,一直停留着这样一幅画面。蝉鸣蛙叫的夜晚,他光着屁股站在水池里,爷爷拿起红色的塑料水瓢舀起一瓢清水,同时用另一只手的中指飞快拨动拇指,噌一下弹向他的脑门,然后就是一浇到底的畅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童稚愉悦的笑声回荡在老槐树下,回荡在他的耳边……
一阵闷热的风吹来,顾锡东身子晃了晃,眼神渐渐变得清明。
他歪着头,朝亮灯的房间看了看,之后便加快动作,脱掉身上的白色T恤。
T恤下面藏着一具肌肉紧实的年轻身体,可就是太瘦了,黑色运动长裤松松垮垮地卡在腰上,那根黑色系带倒像是个摆设,显得如此多余。
他解开绳结,正要褪下裤子,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手指扣在裤子的松紧带上,不再动了。
过了一会儿,他把右腿搭在水池边,把裤脚从脚腕处慢慢朝上扯,直到露出膝盖。
爷爷屋里的灯光为水池四周蒙上了一层橘黄色的暖光,他弯下腰,用手指蹭了蹭膝盖上狰狞的伤口。
“嘶!”他咬着牙,皱紧眉头,等待这阵尖锐的刺痛感过去。
他在心里默数。
五秒,顶多六秒,他就会熬过去。
这是他最近总结出的经验。
但这一次,他数到十,才觉得右膝慢慢从疼痛变得火烫,直至麻木。
膝盖明显比昨天肿了一倍还多,透明的皮肤在灯下发出诡异的光亮,他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却又被刺激得眼皮抽搐个不停。
顾锡东用力吹了口气,清澈有神的眼睛里不由得闪过一丝懊恼。
看吧,这就是他多管闲事的下场!
那天晚上,如果他没有救那个‘幽灵’,就不会从楼梯上滚下去磕伤膝盖!后来也就不会为了遮掩被他垫付医药费而花光的生活费,偷偷背着爷爷去打第二份工。
爷爷只知道他在附近的教育培训机构做补习老师,却不知道他的宝贝孙子要在课后拖着病腿在烟熏火燎的夜市大排档里站上两个钟头。
提起这件事,顾锡东的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张惨白失血的面孔,说起来,害他变成这幅惨样的罪魁祸首正是这个幽灵般的女生,提起她,就不免联想起开学时的那场厕所风波,那是他顾锡东长这么大,作为一个男人,最丢脸的一次人生经历。
可不知怎么了,原本应该记恨并远离的女生,看着她如大树一般倔强地倒下,那样惊恐不安的一双眼睛,透着憎恶和羞耻,虎视眈眈地瞪着他的时候,他竟着了魔似的挪不动脚,竟破天荒地揭开他身上那层冷漠的铠甲,像影视剧里的英雄一样,宁可自己受伤也要保护对方的安。
如今这结果,说到底都是他咎由自取。
毕竟,她从未求过他什么。
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应该和她爸妈和解了吧,护士长和她家长通电话的时候,站在一边等电话的他清楚地听到她妈妈激动的哭声。
不加掩饰的痛哭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尖叫。
那声音做不得假,就算他是一个没有妈妈的人,也能感受到那份发自肺腑的母爱亲情。
母爱。
这世上的妈妈真的都是爱孩子的吗?
顾锡东嘴唇动了动,嘴角向下,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他重重抹了把脸,揪着腰上的松紧带,恶狠狠地脱掉裤子,扔向一旁。
冲了澡,顾锡东就穿着运动短裤回屋睡觉。
路过爷爷的房间,他下意识放轻脚步。
其实爷爷是聋哑人,他就算在家放炮爷爷也听不见,但潜意识里,他总觉得爷爷什么都能听见,什么都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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