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十分恼火。他花了五百年时间收服各地水族,办了一场天下皆知的婚礼,本想着实现梦想之刻,许诺时唯一的见证人会像当年一样突然冒出来,哪怕只来看一眼也好,可是那个红绸覆眼的少年终究没有出现。
涡神宫内一片欢腾,玄冰台上推杯换盏往来不绝,台下小妖也见缝插针,逮到机会就上前敬酒,都想在涡神宫主前混个脸熟。巫之祁是来者不拒,面前深深的水晶樽空了就满上,空了就满上。不一时脸色微红,却是豪意更加上涌,一杯接一杯,直让观者叹绝海量。
只是看到那个空着的座位时,心底仍会不时萦绕一丝伤感。
正是酒酣耳热之际,玄冰台上一个面相坑坑洼洼,粗豪无比的大汉,左手擎着酒樽,右手拎着酒坛站起来走到巫之祁身后,挥退斟酒的小妖,亲自从巫之祁斟到其他七个异人,每人斟满一杯酒。斟完后把酒坛往地上一摔,大着嗓门向巫之祁敬酒道:“宫主神威无敌,五百年内带兄弟们打下这片江山,如今更与龙族联姻,使淮河水兽再不受旁人欺压,这是我等淮河水兽之福,我老鼍,代表‘八凶’,代表三百万‘涡神宫’水兵,代表无数淮河水兽,敬宫主一杯!”
巫之祁自无不允,哈哈哈大笑三声拿起酒樽,只是这玄冰台上那四海龙族就有些尴尬,酒樽刚举到一半就听到那句“旁人欺压”,那大汉正是八凶之首,与龙族作战时第一等的勇猛,这句话无疑是讽刺龙族被巫之祁打服了。
台下妖兽听后更是一片沸腾,纷纷举起酒杯高呼道:“宫主神威!宫主神威!宫主神威!”
猴子听了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举杯朗声道:“若无大家与我同心协力,单凭我老巫一人也成不了大事。这杯酒,我也多谢诸位兄弟,以后兄弟们仍是一条心,咱们更是战无不胜!来!干了!”
台下纷纷说道:“干!”
直到如今这一杯酒下肚,巫之祁方才有些晕了,觉得酒喝到这个程度只算微醺,晕乎乎刚刚好洞房,正想着再喝几杯就去找小潜。又听鼍龙四顾左右,大笑高声道:“正是酒饱饭足之际,宫主何不把新娘带出来,在此告拜天地,成就一段佳话啊!兄弟们说,对不对?”
台下轰然高呼:“对!对!对!”“带新娘!带新娘!带新娘!”
巫之祁酒意上涌老脸微红,大笑着说:“好好好!兄弟们先吃着喝着,我带她来见见大家!”于是微微摇晃着身子,站起来向大殿后方走去。
涡神宫前殿此时喧腾热闹,后方就显得尤其冷清。巫之祁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步一摇,走在五百年来日日往返的水晶长廊,廊外的河水今日显得十分阴沉幽深,一股股暗流冲击着水晶壁,甚至会发出低低的闷响。
越走近平时小潜居住的珊瑚屋,巫之祁越觉得不对近,下午时分这屋子就已然挂起红彩绸,燃起人鱼灯,侍女们来回穿梭不休地忙碌。可是一路走来居然一个人影都没看见,更是有零散的绸缎断裂在地,他心中焦急,一个跨步就到了门前。那两盏号称千年不灭的细长人鱼灯居然已经熄灭,门也半掩着,他连忙叫道:“小潜!小潜!”一手推开了门,偌大的珊瑚屋里侍女晕倒了一地,彩帐破败成絮,就连万年寒冰雕琢成的床榻都有了丝丝裂痕。
绝望的瞬间就涌上了心头,饶是巫之祁心性早不同万年前的那只小猴子,此时也差点站立不住。他第一反应就是担心小潜的安危,只是脑子里瞬间转过那些能威胁到她安的人,无不是成名已久的洪荒巨擘。猴子苦修多年,五百年前出世唯不过和龙族闹了些不大不小的矛盾,其余人一个也没得罪过,他们也犯不着在他的婚礼上来搅风搅雨。剩下可能的原因中,似乎只有一个解释是可能的:逃婚。
难道与她相处万年,终究是没懂她的心吗?还是她觉得自己贵为祖龙之女,看不上他这只淮水水猿呢?
万年来最大的心愿落空,万年来心底最隐秘的那丝犹疑与恐惧,在这一刻无限被放大,又想起五百年前那个少年的不告而别悄然离去,悲伤与孤独感充斥了心间,一阵头晕目眩猛然袭来。
而就在此时,他突然感到了脚下的剧烈震动,要知道这涡神宫有号称洪荒水族第一阵的“祸斗”大阵加持,平日里稳固无比,就算是海底地震都不能撼动涡神宫分毫,这时显然是有强大的外敌入侵。想到这一层,他神智突然清醒了些许,钢牙咬碎,一个跺脚就冲破了屋顶,飞在半空中的大手一招,一根黝黑的长枪带着低沉的呼啸从远处急速飞来,在他身旁不停环绕,伴着他一起飞向祸斗大阵的顶端。巫之祁轻轻摇头,凄凉苦笑:
“老伙计,这时候也只有你陪着我了。”
“可是一万年,一万年啊。”
“不管小潜和烛子去了哪儿,我们都要把他们找回来,至少也要当面问个清楚。”
“在这之前,我们要先把那些趁虚而入的家伙都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