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是任蒹葭到云阳的第二天,这一夜的云阳很安静,两轮圆月,一轮静挂长空,纹丝不动,一轮浅浮江心,微光粼粼。将军府的小院里,陶臣末静静伫立,月华如练,遥映着他那一袭白衣,他闭着眼感受着,安静的空气里终究还是有几分硝烟的味道。
良久,身后传来了几声梭梭脚步,很轻盈,但在这寂静得可怕的夜里却还是显得有些刺耳。
“若不是风雨欲来,此景当伴琴瑟金波。”来者缓缓说道。
陶臣末转身,微微躬身道:“噢,夫人还未安寝?”
任蒹葭笑笑道:“黑云压城,将军心忧云阳数万百姓,蒹葭又怎可独享安然。”
陶臣末也若有所思,说道:“我本也有事想与夫人说道。”
“将军尽管吩咐。”
“杨明珍随时可能攻来,云阳城兵力有限,我并无十分把握可保云阳万无一失,为保夫人万,我已安排人手护送夫人前往渝州,明日即可出发,不知夫人意下如何?”陶臣末说道。
任蒹葭有些诧异,但也并无过多惊澜,定定的说道:“将军这么做可有些偏心了。”
陶臣末不解,问道:“夫人此话何意?”
任蒹葭身向明月,说道:“蒹葭苟命于桐平,念及族中残弱,一路亡命至云阳,见到云阳将士方才有重生之感,我可以继续逃亡,但逃去何方,这般乱世,渝州又可安稳几许?云阳将士誓与云阳共存亡,云阳百姓也深知刀悬脖颈,风雨飘摇之世,蒹葭如何能独善其身?将军送我走了,可云阳百姓呢?云阳将士呢?我与他们并无不同,怎能区以别矣?”
陶臣末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说道:“我料知夫人定会如此,夫人可要想清楚了,若云阳城破,我等怕是很难身而退,盈盈年幼,她又怎么办?”
说到曾盈盈,任蒹葭脸上浮现出几分幸福感,不过很快便消失无踪,定定的说道:“城中孩童,像盈盈这般的又何止百千,我由桐平逃亡至此,心中已有负罪,如今只有拜托部下好生照顾于她,蒹葭已经决定与云阳共进退,是生是死,交由天定。”
陶臣末从来都不是一个强人所难的人,虽然他自己总是被时局强推向前,他深知任蒹葭是深明大义的人,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相劝,只是心中莫名感动,世间女子方如是,奈何朝中重臣却多奸诈狡黠,不思民间疾苦。
“看得出,云阳府众将士对将军信任有加,以至于他们似乎都不太担心将要发生的一切,只是不知将军心中有几分胜算?”
“五分,不能再多了。”陶臣末缓缓道。
“噢?不曾想将军心中竟然还有五分胜算,蒹葭还以为只有一二分。”任蒹葭显然比较惊讶。
陶臣末微微笑道:“夫人未到时,臣末心中无胜算,夫人一到,得夫人相帮,臣末便有五分胜算了。”
任蒹葭也被逗乐了,笑问道:“我除了带来一帮老弱妇孺给将军添麻烦外,还真不知何处帮到过将军。”
陶臣末在月光中缓缓踱着步,静静道:“夫人的到来让我等对杨明珍有了最直接的了解,再加之夫人的分析,我可以肯定杨明珍急需攻破云阳以遏渝州咽喉,但他又绝不会破釜沉舟,就像夫人说的,他的根本在黔州,我们只要稍稍挫挫他的锐气,以杨明珍的性格定会量力而行的,只要他不军来攻,我便有法让他尝尝苦头。”
自曾鸿战死,任蒹葭独自带兵与杨明珍对抗两年,她并不惧怕杨明珍,但是却时时能感受到杨明珍的威胁,她随时都在警惕着,一刻也不敢放松,但自打来到云阳,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天,这种担忧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使明知杨明珍随时可能兵临城下,但这种心安自然而然,她在某一刻就突然明白了云阳将士的那种泰然的缘由,因为他们有一个淡定自若,舍我其谁的主帅,但她自己也不想置身事外,便问道:“若两军开战,不知将军可否让蒹葭上阵?”
陶臣末看看任蒹葭,不由露出了赞赏之情,说道:“若一切如我所料,云阳城下难免会有一战,夫人不必忍耐太久,只是夫人远来是客,若要夫人出战怕是不妥吧。”
任蒹葭笑道:“我听闻将军年少有为,初见之下并未有此感受,短短两日所见,蒹葭渐觉自愧不如,若要我少些自愧,恐怕多多少少还是得为你这个主人献上两分功劳才是。”
“夫人过奖了,夫人在黔州征战多年,而臣末多是纸上谈兵罢了,若是比上阵杀敌,臣末自然是比不得的,夫人战功已塑,当静看我等作为吧。”陶臣末也微微笑道。
任蒹葭道:“我若为男子,定能与将军义气相投,在这乱世大有作为。”
“夫人这倒不必了,女儿之身多好,我看这城中倒是有大把汉子恨不得是女儿之人相伴于陶将军左右呢。”此时王金易也笑着进到庭院来。
被王金易这么一说,任蒹葭心底某根弦似乎被触动了一下,不由得有些耳红。
陶臣末半笑道:“王将军前来并不是为了取笑我的吧。”
王金易向二人微微躬身行礼,说道:“斥候来报,杨明珍部已于今日已时开赴云阳,按彼时行军推算,明日寅时便可抵达云阳。”
“作何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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