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骁本是个猜疑心重的人，值此危难之时更是无法相信任何人。这会儿一发现破绽，便忍不住觉得明琅必定是要加害自己。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青年死死按住，而下一刻发生的事更惊得他目瞪口呆。

明琅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少离，别害怕。”

青年向他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随即将血滴在了他的伤口上。

“你……做什么？”重骁看得呆滞了。

“这样你的伤很快就会好的。”明琅摸了摸他的脸，眼中尽是眷恋：“我是鲛人之后，我的血能使伤口愈合。”

青年的语气，就好像他应该对此事一无所知一般。

但是……

我是鲛人之后……

明琅粗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一下又一下，渐渐变得缥缈虚无，像是从某个遥远的时空中回响而来。

他仿佛听到了另一个声音说着同样的话。

我叫明琅，是鲛人之后。

少离，年少轻狂的少，不离不弃的离。

阿琅，我以后便唤你阿琅好不好？

少离……上了岸，你就不会再记得我了。

这是千年前，第一个进入人世的鲛人留下的诅咒……

是诅咒……

记忆的碎片又快又急地在脑海中不断闪现，重骁只觉得头痛欲裂，这些记忆他从未见过，却又清晰地意识到这便是他自己的记忆。

被夺走的，被诅咒所压制的。

关于明琅的记忆。

“啊——！”他双目血红，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少离！”青年奋力按住他。

而当他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凝望着眼前人，只觉眼中炽热。

“阿……琅。”

在隔了那么多岁月，隔了万水千山与生死爱恨之后。

他到底想起了这个名字。

想起了这个人。

他的……爱人。

他发誓要一生守护，永不忘怀的人。

可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没能守住誓言，甚至还……

“少离，”明琅看着他微微而笑，枯瘦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庞，“你不要难过，你来救我了，我很欢喜。”

不，不是的。

重骁只觉心痛如绞，刚刚恢复的记忆，连同那些伤害明琅的记忆一起，正如同毒虫一般在体内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这种痛，怎是肉体凡胎能够承受？

“阿琅，我……”他握住了青年的手，心惊于手指的纤细与冰凉。

阿琅的手，曾经柔软温暖，且十分有力。

可现在……

他太难过了，只觉得有千言万语要说。

奈何时不待他。

喊杀声在外响起惊到了他，青年见他慌乱，双眉一蹙向外看去，“是伤你的人么？”明琅霍然起身，向他笑了笑，“不要怕，我护着你。”

说着青年抄起了角落里的一根铁棒，那看起来只是根烧火棍，可明琅提着它的样子，却像是提着削铁如泥的宝剑。

青年向外走去的背影，与他散乱记忆中的印象重合了。

那年梨花树下，仗剑行侠的少年，玉树临风，皎若明月……

“阿琅！”

门开启的时候他听见了杀声震天，惊呼着想叫明琅不要去，却在起身时又活生生痛得倒回去。

腹部的伤口，并未开始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