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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京的暮春,夜里仍是有些冷的。

是以明琅虽然穿着中衣,身上锦被也盖得严实,睡着了之后仍不免本能地贴近身旁温暖的热源。

重骁自然不会拒绝。

怜爱地将人密密搂住,他却忍不住想往昔每一个孤守于此的寒夜,他的阿琅又是如何度过的?

想不出来,又或是不敢往深了去想。

他不敢想每一个那样的夜晚明琅有多伤心,对他的失望和怨恨,又是不是多了几分?

不敢想。

但他仍知道,失望和怨恨必定是有的——他忽然转变的态度,那一声“阿琅”,他不惜编出那样荒唐的谎言以求亲近的行为。

所有这些,他不信心细如发的青年想不到他破除诅咒、恢复记忆的可能。

可是阿琅什么也没有说。

这也就意味着,即便他寻回记忆,也不代表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伤害就能一笔勾销。是啊,天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到明琅从心底原谅他的那一天。

至于记忆中两相情好的过往,明琅不提,他自然也不会提。

可叹的是前世他已然在哄得青年回心转意这件事上取得过胜利,那时他说了很多话,也做过一些事,可他并不知道究竟是哪句话或者哪件事真正打动了明琅。

而前世里的那些甜言蜜语他说的时候没有半点儿真心,如今回看过去,便觉得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的阿琅,怎可用那般虚情假意去相欺?

他的阿琅,这样好。

看着怀中人清俊的睡颜,重骁不禁想起之前在后院听到和看到的那些事——明琅对老内侍的恳切安抚,还有之后青年独自在月下伫立的背影。

也就是在他于暗处凝望着这一幕的那刻起,他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同了。

虽然记忆已经找回大半,但事实是阿琅已不再仅仅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若说昔日初识时的明琅是瑶江岸上的桃与杏,鲜活明快夺人眼目,那如今的阿琅便是云山幽谷的松和兰,孤生于绝壁,独承了月光,看似遗世而立的孤高,但只要靠近些,却又有暗香盈怀,那般温柔地将人环绕起来。

怎能不爱他?

虽只短短数日相聚,却已教他对青年生出了比昔日年少轻狂之时,更为深切的恋慕来。

他从不曾这样爱过旁人。

今生不曾,前世亦不曾。

只有明琅,是独一无二。

小心翼翼地执起青年的手,大燕天子近乎虔敬地在柔软的掌心印下一吻,随后十指相扣,掌心的温度,互相熨帖。

这真是极为奇妙的感受,重骁心想。似乎只要如此简单的接触,他便已心满意足。可下一个刹那,他又觉得恨不能与这人融为一体,方才能稍稍平息体内疯狂叫嚣的渴望。

他竟会,如此想要一个人。

心里怀着种种难以宣之于口的妙想,他轻轻用指尖描摹过怀中人手指的轮廓,忽而在明琅右手的虎口处摸到了薄薄的茧子。

他顿时一愣,之前虽然总是与青年双手交握,但那会儿心神摇曳的一直没觉出什么。此刻夜深人静,他沉下心来才发现这薄茧。

但身为鲛人后裔,明琅的身体即便受了损伤也会很快痊愈,这茧子又是从何而来?

他想了想,眼前浮现起初识的情景——梨花纷飞,少年仗剑。

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勾起,他越发搂紧了怀中人,为着终于想到又一件可为明琅做的事而万分欣喜起来。

如此一夜,自是好眠。

次日早上醒来时重骁只觉精神抖擞,他轻手轻脚地越过还在梦中的明琅,侧着身子不太讲究天子形象地下了榻。

反正早上只有张老倌进来侍奉,从小看他到大的老内侍,他也不用太过在意。

果然他从帐子里钻出来,便看到外头盥洗的器具已经一应排开,张老倌则在一旁候立。他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明琅还沉沉睡着,方才拢好了帐子,放轻脚步离开榻边。

“陛下今日看着精神甚好。”

张老倌奉上手巾的时候这么说了一句,老内侍声音其实不高,但他还是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向床榻那边示意了一下。

“陛下放心……”老内侍放轻了声音劝慰道:“这帐子是遵您的旨意,用了南边贡的蝉翼锦做的,最是轻薄细密,还不透声儿。您动静大些,也吵不着紫崖君。”

真是……

说得好像他不知道似的。

但就是忍不住要顾念着明琅啊。

“就你知道的多。”他冲着老内侍奚落了一句,“越老越唠叨。”

说是这么说,脸上却是笑着的。

待洗漱完毕,张老倌再服侍他穿上朝服,系玉带的时候重骁想起昨夜所得,便吩咐道:“今日下朝后,你去把去年万寿节天工寮进的那件东西找出来。”

“陛下是说‘朝露’?”老内侍倒好记性,笑道:“当时陛下不是说它轻了些不趁手,怎么今日突然想起来了?”

眼见老内侍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他也乐了,“这是你该问的?为老不尊!”

洗漱完毕,重骁用了些点心便要去上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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