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琅默了一下，随后冲他眨了眨眼，“好像也就和陛下鼓琴的技艺不相上下。”

大燕的天子差点喷笑。

原来老师还有这个短处，阿琅可算是替他扳回一城了。

两人就这么闲聊着这些没要紧的话题，听车子外面江上渔歌，风过竹林。

难得自在悠然。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外渐渐喧嚣起来。

重骁心知已近城门，便微微掀开帘子向外望去，想看看盂兰盆大节，京城百姓过节的气氛如何。

明琅也凑过来看。

片刻后，马车恰好经过了一个货郎担，只见担子上挂满了荷花水灯，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在围在那里买灯，好不热闹。

明琅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看他眉心微蹙，重骁赶紧问道。

“没什么……只是一直听说京城盂兰盆节的时候，定安河中荷花水灯铺满如银河坠落，可惜还未见过。”

鲛人后裔有些落寞地说着，重骁自然看不得他这个样子，恨不能立刻就带人下车，在这京城日常的人间烟火气里好好逛逛。

然而不行，勤政殿里还有堆积如山的公务等着他。

夜里也没法出来看水灯——今夜他要与户部清查各地夏收的奏报。

心里满不是滋味，大燕的天子忽然灵光一现，“听说过‘月弓灯会’么？”他轻声问道。

明琅摇了摇头。

“那是在城南月弓河上举行的灯会，每年九月初三才有，也会放水灯……到时候朕同你一起来看，可好？”

他盘算了一下，还有一个多月，虽然最近国事繁忙，但一晚的时间还是抽得出来的。

所以……

他期待地看着明琅。

“好。”青年眉眼弯弯，含笑说道。

是夜明月高悬。

凤仪殿中，漏刻已经滴过亥时三刻，小端子接了勤政殿的消息，进来禀告说：“陛下说他那里一时半刻的完不了事儿，让紫崖君先安歇。”

“知道了。”明琅淡淡地说，却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仍是专心地看着手中的诗集。

小端子看他这个样子，便无声地退了出去。

等到偏殿里又只剩他一人时，明琅方才放下诗集，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他往后翻动几页，露出了夹在书册中的一张花笺。

笺纸鸭蛋青的底色上绘着隐约可见的带露竹叶，是那种文人雅士最喜欢的风流细致的好东西，上面的字迹也是秀丽可观，写着两句七绝：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浓黑的墨迹带着一股奇特的药香，可惜这张花笺之前被折得太过，字迹上留了折痕，就有些破相了。

明琅拿着它，出了一会儿神。

随后他又想起重骁说过的话来——有时候你若想一个人按你的心意做事，并不一定要说出来，只要你足够了解那个人就行了。又或者……

这人足够喜欢你。

55-灯如昼

倏忽月余时光。

通常来说，进入八月下旬后檀京的夏季就该结束了。然而今年不知为何雨水比往年少，天气也比往年热，是以虽然到了九月，各处夜市仍是红火得不行。

这样一来，初三夜灯会的热闹程度也就可想而知。

当日重骁早早地批完了奏章，勤政殿封门，他与明琅改换了普通百姓的衣装，登上马车往城南去了。

抵达城南的时候，刚好是入夜时分。

与人力开挖，用于护城的定安河不同，月弓河是檀京地界原有的一处水道，系莽水的一条小支流，两岸多栽垂柳，又间或生了杜若蘅芜之类的香草，风景秀丽，日常便是檀京百姓喜爱的游玩之地。

这条小河形貌奇特，不似别处河流蛇行弯曲，而是呈现出一道流畅的弧线，恰似一弯新月，又如小孩子常玩的弧弓，“月弓”之名由此而来。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月弓”与“月宫”乃是谐音，便在河边立了月神祠，日常祭拜，而立祠之日正是九月初三，按着规矩，每年逢此庆典月神祠要扎灯庆贺，年复一年，便形成了如今的“月弓灯会”。

“檀京百姓崇尚风雅，喜爱如勾弦月胜过满月。月神又是主管男女姻缘的，是以这灯会倒比每年上元、中元两节的灯会还热闹些。”

进了沿河的集市，重骁一边说关于灯会的典故，一边带着明琅左折右转，偶尔走过空无一人的小巷，不多时便到了集市最热闹的中心处。

明琅见他路熟，不禁好奇地问道：“主上以前来过？”

“年幼时同父……父亲和母亲一起来过。”重骁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笑。

这时前方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他们俩极目望去，却见原来是月神祠的采灯擂台摆了起来，毛竹扎成了几人高的灯架，充作擂台利物的花灯就在灯架上挂着，由低到高，越往上花灯就越是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