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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用刷将粘稠的『液』体涂抹在贝壳状的破碎横截面边缘,一边专注地拼接一边问叶障目:“为什么会碎掉?”

只剩头颅和躯壳的白少年淡淡地说:“乐声。”

“……?!”

“那乐声里混了内力,旋律和我的结构产生分共振。在『潮』水的压迫下,我脆弱的结构支点处很快支离破碎。”叶障目低声说,“钻石的韧『性』便是如此。击打,敲击,任何轻而易举的动作,都可以让我粉身碎骨。可我未想过,轻飘飘的乐曲也让我成为这样……”

“……你为什么在夜里来到这样危险的地方呢?”

叶障目垂下眼睫,半晌没说话。

楚留香动作一顿,他『摸』『摸』鼻,有些尴尬地说:“你若是不想说,你可以不说……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

“我知道,我只是……”叶障目叹了口气:“我与人相约今晚在济南城风雨亭相见,只因那人承诺我,会告诉我遗失物件的下落。故而在天黑之后,我便来到了风雨亭。我本是点了一盏灯,在岸边待。突然之间有紫『色』的雾气弥漫,在我来不及反应时,灯被扑灭。我急着走出浓雾,便只向水中走。待终于摆脱浓雾,水位已蔓延到了我的腰间。”

“只到了腰间?那你分明是回头的啊。”

“——当时,我本想回头的。”

“……为什么不回头?”

叶障目说:“因为我已走进去了。”

他的目光飘得很远,落在漫无边际的虚空:“师……师告诫过我,所有人都不准往深水走。那里没有光,海水的重量会将我压碎,柔韧的流体会抚平我的棱角。意识在黑暗深处沉沦,躯壳在静谧『液』体中毁灭。到那时,我便会遭遇真正的‘死亡’。”

楚留香拧紧手中的玉石碎片,他不由抬高声音:“那你还往深处走?!”

叶障目轻笑了一声,他道:“我没有悖逆过师的想法,但有的时候,我也会思索:如果我真的踏进去后,一切都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呢?我曾想过很多次,怎样才再也见不到我的搭档。思来想去后,发现这竟是最好的方式了。”

“搭档?”

“他那样好,那样优秀。我并不讨厌光芒被遮蔽,可他总是在否定我,这令我实在是……钻石属的宝石本应该是最强,最出彩的才对。我这样坚硬,却是如此地不堪一击。”

叶障目低叹:“不够坚强,不是钻石了。我没有改变的勇气,也没有坚定不移的意志。我的一切,不过建立在我天生的资质……如果我没有这分资质,我大抵是天地间的蜉蝣,也可是沧海中的一粟。世界终会将我吞噬,我没有归路可去。而活着的时日空虚且缓慢,毫无意。只细数时间的脉络,待既定命运的到来。真可怕,除了这天生的躯壳,我一无所有。”

“走进深水的那一刻我有在彷徨。我想起了在地面目送着我远去的他。他当时是怎样想的?‘游离不定的钻石真是恶劣啊。’‘像这样的废物,确实应该早点消失才对。’那孩的思想总是这样,非黑即白,我却始终无法猜测他的下一步动向。——我累了,我不想再看着他了。我注视他太久,都快忘掉乐自己的模样。冬日的早晨偶尔苏醒,听见浮冰对我喃喃低语(注)。这是脆弱的证明,我不想这样。”

“……这份心情令我自己都感到恶心。”叶障目低声说,“我探索了很久,这究竟是怎样一份心情。我找到了,却也遗失了。真是过分,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握在手心里的,完完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可这样消失不见了……”

玉人少年怔怔地看着自己身旁散落的四肢零件,他的眼中空茫茫的,只剩绚丽的光亮。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茫然得像流离失所的孩,而他本是个不知所措的孩。未曾真正拥有过什么,便失去了。这种期待落空的感觉很令人感同身受。

至少楚留香便是如此。最好的证明是:他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感觉到沉重,感觉到无法呼吸。他想尖叫,可喉头却像是被堵住一般。

叶障目抬头看着他,少年的眸底闪闪发光,可是深处没有眼泪,有的只是干涸的冰冷玉石:“抱歉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我一定你造成了困扰。但是听见乐声的那一刻,我感觉那乐声似乎是在同我说话一般,令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些……”

“这不是你的问题。乐声本可以沟通人心,曲声忧愤,听者自然会想起灰暗的往事。与我一同到来的一点红,不也是被琴声激得失去理智了吗?”楚留香终于找回了自己干涩的声音,他『揉』了『揉』叶障目的头,温柔地努力宽慰:“……这不怪你。况且谁没有年轻的时候?我年轻的时候也会胡思『乱』想,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你去难堪的事情。”

你根本不明白,这不是胡思『乱』想,而是有感而发。

叶障目低叹了口气,他垂下眼帘:“你我的感觉,真像师。“

师?

“是你常说的先生。为我雕刻身型的人,为我安装眼眸的人,教我拥有欲念的人,令我学会思考的人。”叶障目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的流光,他抿住唇轻轻说:“你说话时的感觉,有时候真的与师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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