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等薛蟠去把水放干净了、又新换了一身内外衣裳回来，谢祄严正以待，等胖熊出招好回击时，却见这小胖子一张白胖圆脸上虽然有几分赧然，却不见初识时那份戾气，还认认真真过来谢他，只说“谢谢叔爷爷好意”，又道“是我失礼了”，客套起来仿佛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偏偏又总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傻气。

谢祄仔细打量着这头小胖熊，发现褪去了那点子戾气之后，倒真就从懵懂里透出几分天真来——

尤其那直愣愣看过来的目光，说是傻也行，说天真也还真是很天真的一孩子

——谢祄忽然就也有那么点儿赧然。

当然，愧疚是不可能愧疚的。

就是吧，谢祄觉得这娃子虽长大了好些，也仍然是个未成年，白长得这么大个白胖，其实是个连上厕所都不知道举手打报告的小傻子……

小孩子嘛，只要不太犯熊，略和气点儿也没什么。

谢祄依然劝水劝点心，也依然一口一个“你爷爷我”，薛蟠也依然傻乎乎的，可那气氛就是不一样了。

贾琏：“……”

贾琏表示他看不明白，左右两家都是亲戚，就当他们真是爷孙好了吧！

不过贾琏很快就会发现，谢祄和薛蟠意外的好了，他却很不好了。

说起来，贾琏这还是第一次下江南。

往常荣宁二府往这边走礼，用的都是管事男女。

好在江南这边都是实在亲戚，也知道荣宁二府的情况：那两府上拢共就那么几个正经爷们，还要么有官爵职司在身、要么岁数太小不好走动……

自然没谁会去挑那个理儿。

也就是今年。一来，贾琏已然及冠，初秋时都当爹了，怎么算都是大人了，总不能再一味拘在京里，不叫他走动走动；二来，也是贾敏随夫来江南也将五年了，虽平日与京中书信不绝，老太太也不只一回打发了心腹嬷嬷来探望，到底没个实在主子前来，老太太心里多少还是不自在的。

只是家里人丁就那么着，老太太虽有点儿不自在，也不好说什么。

可巧，三年里头，林家把那稻禾种了五六茬了。

打去年初就开始满江南挑了好些地方试种着，因着亩产实在惊人，有那伺弄得实在好的，竟能比寻常稻种翻了一番儿，今年更是给种到京里头去了——

虽说林家自个儿在京里的动静小得很，只种在林家自家庄子上，连荣国府这样实在姻亲都不曾叨扰。

到底上皇和当今都重民生，去岁江南的动静又那般大，种出来的稻种又不限制买卖，那皇庄里头，自然也少不得种几亩。

这一种就不得了，才抽穗开花的时候，就有那种地的老手看出不凡来；等到今秋收割时，上皇与当今竟都亲自到场，亲眼看着谷子打下来、亲眼看着谷子上了称……

因知道上头关注，皇庄里自然照料得格外仔细些，最好的那一片地，亩产居然超过六石了！

亩产六石，那是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眼下就是太平年景，由最好的农人在最肥沃的土地上耕种，风调雨顺无虫无灾，能亩产二石就算不错了，绝少有将近二石半的。

林家传出来的稻种，却能亩产六石！

这代表什么？

代表“盛世无饥馁”不再是阿谀奉承的鬼话，代表他们老徒家果然是天命所归啊！

太上皇老怀大慰：“哈哈哈！果然不愧是林卿之后！即便只养下个小闺女，也比别人家七八个臭小子捆一起都强多了！”

皇帝：“……”

皇帝绝对有理由相信太上皇这话意有所指。

毕竟皇帝今年才刚一口气得了两个小皇子，分别排行七和八。

但你爹就是你爹。

哪怕当了皇帝，你亲爹要暗讽你白生了七八个儿子，还抵不上别人家一个闺女时，你也只有听着的份儿。

何况皇帝自己都对林家传言中那个“女农神”稀罕得了不得，要不是如今林家连根独苗苗都没得，千亩地里就打了这么一朵小花苞；再加上林海祖父又是他这亲爹的伴读，还病死在和他爹最为君臣相得的时候，叫他爹念念不忘了几十年；就是林海勉强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皇帝真恨不得将林家这个女娃娃抢过来封个公主，哪怕给个长公主的尊位，他也舍得啊！

可惜，他舍得，林海却必是舍不得的。

这会子，皇帝也就只好听他爹在那里“哈哈哈”，高兴完百姓们的饭碗有着落之后，就又夸起他那林卿来。

一开始虽有点儿踩自家孙子捧人家曾孙女儿的意思，好歹还算和这瑞禾扯得上边儿；，说到后头，连眼前金灿灿的稻谷都进不去他那双眼了，满嘴里都是“林卿如何”、“如何林卿”的……

皇帝到底当了好几年皇帝了，再孝顺亲爹，终究多了点儿小脾气，忍无可忍的时候就没有再忍，先故意提醒他爹：

“真是上天保佑！竟叫皇儿在位之时，能有神女捧着这样瑞禾现世来！”

太上皇就忽然卡了一下。

太上皇虽说这两年身体好了，也没少因着心里头那点儿不好明说的不自在，捧着小儿子、大孙子的来和皇帝打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