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打更声刚敲过,也敲回洛汉康飘远的思绪。
往事如流水,回忆起来纷纷涌入脑海,不知不觉中,轿子已快回到洛府。
四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抬着轿子停在灯火通明的洛府门口,洛府门口站着一位颇有年岁、衣着朴素的男子,应当是洛府的管家。轿子刚落好,洛府管家立马迎了上去,伸手掀开轿子帘,恭敬道:“主君,您可回来了,大娘子可担心坏了。”
“帝王寿宴,有什么好担心的。”洛汉康故作轻松道。
管家低声道:“隔壁街的王大人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回府了,久久见您不回,自然是担心的。”
洛汉康只是了然地点点头,脚下加快步伐,向东侧院走去。
浣溪院。
那是他妻子陈氏所居住的院落。
他素来谨慎,官场上的事情并不多与府邸上的人说。
东侧院寝室的床铺上坐着一位相貌秀丽,气质温婉的女子,此时正聚精会神地绣着花。
洛汉康推门而入,打断了女子绣花的动作。女子抬起头,瞧见洛汉康的身影柔柔一笑,随即放下手中的刺绣,走上前端了一盅茶递到洛汉康的手里,温和道:“官人,你回来了,先喝杯茶解解酒吧。”
洛汉康接过茶盏,茶水依旧温热,想来妻子一直在等着自己回府。他心中更觉温暖,略有歉意道:“寿宴太过热闹,便耽误了些许时辰,让大娘子久等了。”
陈佳摇摇头,一边吩咐身边丫鬟准备洗漱用品,一边善解人意道:“朝廷向来事忙,官人不必自责。”
想到今日在寿诞上发生的事情,洛汉康思忖片刻,觉得此事并没有瞒着的必要,随即目光投向妻子正在忙碌的身影,略有些迟疑道:“陛下今日寿诞,交给了盛桦一件事,让盛桦编写十二首春景之诗代表陛下送与突厥部落,不知陛下此举,大娘子作何感想?”
闻言,陈佳的动作有所停顿,片刻后又恢复正常,转身将温热湿润的帕子交到丈夫洛汉康的手里,轻轻地笑道:“官人可是抬举我了,我哪里会懂得陛下此举是何用意。不过我倒是知道我们桦哥儿,从小才华横溢,三五岁就已经识得千字,连夫子都夸奖桦哥儿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孩子,不过是十二首春景之诗,想来对于桦哥儿并非什么难事,你为何看上去有些晦涩不安?”
“你可知当时陛下拿桦哥儿与谁比例子?”洛汉康边说边将双脚放进盆中,有些烫的水很是舒服。
陈佳侧目问道:“谁?”
洛汉康先是笑了一下卖了卖官司,在妻子瞩目下才缓缓道:“当朝相公。”
“顾顾、顾丞相?”陈佳张目结舌。
十年前,所有人都经历了天才少年的诞生。
十年的时间,所有人都经历了这位天才少年的成长。
他从名不见经传的顾家嫡子成长为权倾朝野的年轻丞相,他从一棵人人都能踩一脚的野草成长为盛京城里的参天大树,他从十二岁的稚嫩少年一日一日变成老谋深算的弱冠青年。盛京城里的每一个人,天晋王朝的每一个人,甚至边疆番邦里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弱冠少年的名字。
顾靖萧。
就像是一个时代的传说,承载着无数人理想的标杆。
他于天下倾轧时登场,三个锦囊妙计助当今陛下三万兵马突破十万兵马的重重围堵,尔后被当今陛下重用,才登上政治这个浓墨重彩的舞台。
十年官海沉浮,天晋王朝能有今日的繁华安定,顾靖萧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可是陛下今日却拿顾靖萧同盛桦比较……
不是他当爹的不看好自己的儿子,实在是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又如何能作比较?
“陛下或许只是今晚食酒过多,说了些醉话而已。”陈佳只在一瞬间就明白自己的丈夫在担忧什么,立马倾身上前握住丈夫的手,温和宽慰道:“桦哥儿自小是个只会读书的,喜好同一些书友咬文嚼字,陛下兴许只是让他好好撰写这十二首春景之诗。我们只需要好好督促桦哥儿完成陛下的任务即可,其他的不作考虑便是。”
不需要过多言语。
只要陈佳这三两句,洛汉康就知道她是懂自己的。
洛汉康握住妻子陈佳的手,动情道:“我为官不求达官显赫,只求可以封妻荫子,让你和孩子们可以平安度日。”
“我知道。”陈佳满心感动地颔首,用力回握丈夫的手。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丫鬟们轻手轻脚地进来剪灭烛火,落了帷帐后,又轻手轻脚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