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宫女提上点心,去见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父皇。
见面那日隔得甚远,李承平也没有抬头,今天她父皇见她抬头时竟带着期待,但真看见她的脸时,似乎有些失望。
承平忽想起慧妃说她长得不像生母,细看眉眼竟然依稀像南桓皇帝,眼角上翘有些疏离之感。皇帝想从她身上看出她生母的影子来的希望是落空了。
承平心里已明了三分,看来皇帝与她生母的情分不浅,子凭母贵的筹码可以一用。
“平儿,朕有许多儿女,未能顾得上你,你离宫十三年,在外漂泊历练,吃了许多苦,可会怨朕。”
一番话听起来温情不忍,实则毫无悔改之意,怕是皇帝自己也没想到,一时没下狠心料理的女儿挣扎着长大了,如今亭亭而立,不忧不惧。
承平低头答道:“儿臣明白父皇的一片苦心。如果没有父皇在背后默默支持,儿臣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根本没有机会为国效力。皇兄一直对儿臣颇为照顾提拔,所以也谈不上吃苦。”
她倒是自己给他圆了一个理由,皇帝点点头:“不愧是朕的孩子,有远见和志向。”
寒暄话说来说去,也都是无关痛痒的嘘寒问暖。
“儿臣不才,却想为您分忧。恳请父皇给儿臣谋一个职务,眼下战争暂停,但百废待兴,宫中寂寞,儿臣有些闲不住了。”承平打趣自己道。
皇上似乎有些惊讶:“嗯?眼下和谈之事颇为繁琐,你也快十九了,等朕忙过这段时间,让皇后给你寻一个好夫婿。”
她是在求职,又不是在求嫁......不想给她活儿干也不用这么狠吧。
承平立即磕头,却没有谢恩,皇帝有些疑惑。
“儿臣不孝,立心不嫁。”
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眯着眼睛看她。
南桓朝廷的政治弊端非常明显,门阀相斗,官官相护,以至于寒门学子根本得不到进入仕途的机会,那些个富贵子弟多半是酒囊饭袋,国家人才凋敝,阶层固化又导致各地民众暴乱。
不过,这样的政治局面算不得多复杂。身局高位之人,下面的丝线缠得再紧密无章,一把剪子剪了便是,政治斗争都是几颗旗子的互相争斗,下棋之人只要保证看得透彻,远在棋盘之外即可。
南桓皇帝善于笼络贵族阶层的利益,自皇宫到朝廷官员的联姻错综复杂,势力盘根错节,每一个皇子和公主都是用来巩固政权的工具,他自然不会轻易丧失任何一个筹码。他这平衡术玩的好,鹬蚌相争,皇权便高枕无忧。
“姑娘家长大了,哪有不嫁的道理。”
“承蒙父皇厚爱,皇兄栽培,承平只想一生为国尽力,不想被儿女情长所绊。此身已许国,未曾想过许给其他人。”
李承平实则是在告诉他,她是李承怿的心腹,他又没有关爱过她半分,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手画脚。婚姻是一场父权转交夫权的交易,她却不是任人摆弄的物品。
嫁与不嫁,只由她自己来做主。
女子最是容易为情所困,即便曾经是锋利的剑,也不免合于剑鞘。太子的心腹嫁人,那以后是为夫家做事,还算是为太子做事?她一女子要辅佐李承怿成就霸业,就不得妄动念情根。
血肉亲缘,救命之恩加上知遇之恩。又同为琅玉的弟子,江湖的游历,军功的背景。皇帝不禁扬了扬嘴角,难怪琅玉当时非要收李承平为徒,原来是替李承怿收了把好剑,一把绝对忠贞,绝对锋利的好剑。
但是什么时候这把兵器什么时候可以用,现在还是他说了算。
皇帝笑的慈祥:“这可是要父皇为难了。你在外面吃了这么多苦,也该安安稳稳过个好日子不是。若不想父皇母后赐婚,嫁给谁,自己做主便是!”
是她语言表达能力有问题吗?皇帝这番话显得她早已有心上人了。
“儿臣并不是——”
他们是父女,更是君臣,那有这么多讨价还价。
“你若是不愿待在宫中,等和谈之事结束,朕追封你的母妃赐你公主府,届时再与你皇兄商议罢。”
既没有给她官职,也没有准她不嫁,今天算是白来了。看来还得从长计议。
“儿臣先谢过父皇,父皇万安。”
承平走后,皇帝身边的方公公恭敬道:“陛下觉得承平公主如何?”
皇帝轻勾了嘴角,道:“可堪大用。”
至于是怎么用,那就看他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