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冬日熙熙攘攘的街道依然热闹,隔着窗户呼一口气,似乎就能将胸中的怨气统统抛向天空。
猴子的风波过去了,我情愿相信它是个偶然的恶作剧,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假设猴子的主人恰巧是个马戏团的班主呢?假设这只刁钻的猴子在我入住之前就藏进了房间,一个刚刚受过惊吓的人完全有可能忽略掉啊!……
我安静地向窗外眺望,四处白茫茫的煞是好看,满树的积雪看来这个冬天也不会消融了。
5
下午四点半钟,墨河的第二张面孔——本日第三件事的主角儿粉墨登场了。
我敢说,即使站在多年后,这件不起眼的小事看上去仍然是平淡无奇(我现在所描述的一切细节均与后面发生的离奇事件密切关联),就当时来讲,它甚至都不值得我拿来一述——第一,它没有惊吓的成分;第二,甚至还沾染了一丝淡淡的幽默的意味,但它偏偏是三件事情中最怪的。
怪到你绞尽脑汁,恐怕也想不出其中隐含的奥妙。
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是哪阵风把那个丑八怪给吹来的。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我神经质地侧耳听听,确实是我房间的门在响。惊喜之下,我扑过去就要开门。
谢天谢地,我的元泰终于出现了!尽管姗姗来迟,可于我这个刚刚受过残酷的精神创伤的‘‘病人’’而言,已经足够。我不知道他是否痊愈了。
这真是个令人意外的时刻啊!
是的,接下来,我脸上的失望神情连傻子也可以猜到——敲门的人并不是元泰。我愣在门口,像盯着一个从“土星”来的怪物,一眼不眨地打量这个天外来客——
她那身打扮呀,怎一个‘‘土’’字了得!
站在门廊里的来客,究竟是从喜剧舞台上走下来的明星,还是偷了天地精华修成人形的一个南瓜?对此我深有疑问。
我拼命忍住笑。虽然近在面前,却不敢与她的眼睛对视,她使劲向前伸着脖子,却始终无法摆脱一个事实——那就是长在她脖子上的东西不是头颅,而是安在她臃肿庞大身躯上的一个小小的按钮,倘若藏起她的脑瓜,倘若能圆溜溜地滚进来,我准会把她当成一个花花绿绿的皮球。
这位佝腰偻背的有趣的访客,可能是把自己当成了一本书,她久久不开口,矜持,做作,好像是有意留出一段时间,让我好对她细细品读。
而我只顾看她,只顾看她——
来人的穿着也颇具特色。上身采用正面彩绣“喜鹊登梅图”的大红底子中式棉袄,混搭宝石蓝真丝围巾,但上衣明显加厚,样子显得特别臃肿;下身则是草绿色斜纹紧身亮彩长裤,连在一起令人遐思绵绵。
怪就怪在,几眼之后,起初的可笑已荡然无存了,只剩下不可思议——若论色彩的艳丽程度,说她是个花枝招展的少女也罢,但她偏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她的腰夸张得都要弯到脚脖子上了;要么说她是个打扮得体、风韵犹存的美妇,但她涂了满脸的护肤霜把鼻子都要抹平了,于是,只要她做出一点儿面部表情,那深深的褶子就要挤出一点儿白色的油泥,就像刚刚粉刷的墙壁上突然劈开的裂纹。
好在,这位奇怪的来访者还是率先开口了——倒是凸显出我的反常,她把拐杖向屋子里点了点——对,忘了提她的拐杖了,这怪妇人手里是拄了一根碧绿碧绿的竹杖的,让人联想到武侠世界里丐帮帮主的独门兵器“打狗棒”,她歪了歪嘴唇,别扭地吐出一个‘‘坐’’字,然后弓下腰,费力地抬高脑袋,一拐一拐地走到窗台下的椅子上坐定。
‘‘坐吧!——’’,我尴尬地笑笑,赶忙跟过去,欠身坐在床的一角,温柔地看着她。
‘‘请问,阿姨——’’我斟酌了片刻,还是用了这个称呼,‘‘您认识我吗?’’
‘‘那当然,’’她的声音柔和而细腻,即使操着浓重的方言,我也能察觉出她的伪装,就像故意拿捏着嗓门,好隐藏她真实的口音似的(难道不是墨河人),‘‘我见过你,闺女儿。’’
6
‘‘哦?’’
‘‘在墨河,我永远忘不了一张面孔,’’那老妇人沉思片刻,‘‘我呢,就想说一说我的孙女儿。’’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解地问。
‘‘别打岔’’,她把绿竹杖放在地毯上,微微喘息着,如同要讲述一段漫长往事似的——
‘‘昨晚,我梦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雪飘飘的山谷,’’老妇人继续说,她开始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雪从天上一片片地下在河上,河水结了冰,我就和我的孙女儿踩着冰面过河。那山谷深处仙气弥漫,白雾中露出一棵遮天蔽日的巨大樱桃树,我孙女儿一手拎竹篮,里面盛着鲜红鲜红的樱桃,另一只手呢,就挽着我的胳膊,我们祖孙二人“嘎吱嘎吱’地踩着无人行走过的雪地,一直走到樱桃树下,我们很贪心,准备再摘一些樱桃,可是竹篮已经满了,’’那妇人忽然掩面而泣,‘‘竹篮还在,可是我的孙女却丢失了三年,再也找不回家了。’’
我被她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弄得心烦意乱,却没有主意阻止她的悲伤,情急之下掏出一块薄荷味的糖果(我这兜里别的没有,糖果却是每时每刻都不会缺少的),剥去外皮,凑过去,送到她嘴边。
那妇人虽然捂着脸,眉目低垂,却一口吞下了糖果。她伸出一只手,我以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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