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等不到了

“砰！”的一声。

小翁子端着的一锅姜汤摔落在地，巫盈听见这声音，下意识端稳了手里的药汤，反应过来后，又为自己这举动感到羞愧。

人命在前，自己居然还顾念手里的一碗药汤。

可里面的药引子甚至不比人命易得，如果真浪费一份，她豁出命去，也不能提前出宫找李宁润补上。

“怎么会没了？”

小翁子连忙走进宫里去，巫盈也反应过来，立刻进去看，岑珠在最后走来，蹲在蓝叶的尸体面前，继续替她整理鬓发。

说道：“二十六公主死了，蓝叶担了个照料不周的罪名，几个太监拿着板子过来，活活给打死了。”

看那满身满脸的血，也看出来了。

巫盈从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景，注意到蓝叶脑袋枕着的地面下有一点点白后，下意识的往上看去。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这么做的时候，已经看到了。

脑壳上，那一块洞。

药不能浪费。

巫盈忍不住干呕，泪花瞬间激了出来，她还坚定的抱着药引子难得，不能浪费的信念，把药碗放在一边后，才强忍各种情绪，一步步朝岑珠走来。

“在，在你面前打死的。”

“嗯。”

岑珠整个人已经说不出什么情绪，细长的手指穿插在蓝叶的头发间，已经快替她编好发髻，从指尖到手背，斑斑血迹，她却像毫无知觉一样。

死人的血和活人的血是不一样的。

巫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可她不想让岑珠沾上，正要说话时，忽然注意到蓝叶生前穿着的衣服。

一套外面套着另一套，很滑稽，很不合体。

是她和岑珠当初都没舍得用，一半留给了小公主，一半给蓝叶裁了衣服的那件。

“是，是你给她穿上的？”

衣服的款式，还是她们三人当初一块选的，主要是巫盈和岑珠拍的板，此刻红艳艳一片，她竟没认出。

岑珠摇摇头。

从怀里掏出帕子，给恍若只是睡着的蓝叶擦脸，说道：“是她自己穿的，那几个太监来了，她死命挣脱，跑回屋里穿上，说这辈子不亏了，然后就缩在墙角，一声没吭让人打死了。”

小翁子扭头拭泪。

巫盈不知该说什么，蹲下身替蓝叶理了理穿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注意到有些宽大的袖口后，忽然很后悔。

不该做大的。

蓝叶到死都没穿上件合身的衣服，可她却说这辈子不亏了，她才，她才刚过了十二岁虚岁而已。

谁也等不到她抽身长个子的时候了。

宫里留不得尸体，尤其是似宫女这般卑贱的，蓝叶不是唯一一个，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她的尸体会和其他宫女的尸体一起，被运到宫外，有人认领的就领走，没人认领的就丢到乱葬岗。

晚上。

天色暗沉沉的。

小翁子替她们端来了晚膳，巫盈和岑珠谁也没心情吃，喝了几口稀粥后，听见李玉屋里传来动静。

巫盈过去，见他下午喝完药，现在就精神了许多，已经能坐起看书了，不禁有些高兴，李玉简直是漫天绝望中，缓慢而坚定升起的一缕光线。

“咦？”

李玉瞧见跟来的岑珠和小翁子，记忆还停留在当初过年的时候，问道：“那个小宫女还有我妹妹呢？”

一片死寂。

曾经的热闹和昨天的大雨，今天蓝叶那件染成红色的，不合身的衣裳在脑海里交织，巫盈都觉得心里突突的难受。

咽了咽唾沫，把眼泪忍下，她筹措了词句正想说的时候。

“主子。”

岑珠忽然跪下，谁也拦不住的说道：“我想求您放过盈儿，二十六公主死了，蓝叶陪葬了，您若是死了，我和盈儿谁也逃不过。

我已经和采蕙宫的莺美人说好了，明儿我就去她那，可盈儿怎么办，她哪天像蓝叶一样被人打死了，给您陪葬了，我怎么办，您忍心吗？”

巫盈和小翁子连忙去拉她，一人扯一条胳膊。

岑珠死命往下跪，以头抢地，哭道：“我求您放过盈儿吧，她是忠心，可不能因为她忠心，她就该死啊！您是主子，是皇子，没了一个宫女还有其他的，可我就这么一个我把她当妹妹看待的人，我求您了主子，您让她走吧。”

三人哭作一团。

小翁子是觉得她说的对，半扯半拉，倒有帮岑珠定住的意思。

宫里一下死了两个人，巫盈本来也是强忍情绪，这会儿见岑珠和小翁子都哭了，自己实在难受，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明明几个月前还好好的。

今天竟已阴阳两隔。

好不容易把岑珠拉出门外，巫盈正要回去，小翁子一面扶着哭得快晕厥的岑珠，一面小声跟她说道：“你姐姐说的也没错，你真想给人陪葬啊？到时候上面发下话来，你师傅是吴壶也没用，早做打算吧！”

说完。

他把岑珠扶走。

巫盈回去，觉得身心俱疲，她坐在床边，见李玉看过来，好歹这孩子不是总昏睡了，自己有个说话的人，还有点心里安慰。

她张了张嘴，又觉得没话可说。

怨恨？希望？鼓励？挣扎？还是自我洗脑，说点心灵鸡汤，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话？

都觉得十分没意思。

“唉，睡吧。”

她转身吹灭蜡烛，拖着身子准备去外室睡。

“盈儿，你过来睡吧，我有话跟你说。”李玉的声音都比喝药前清脆点了，看来那药引子还真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