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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夫人去世的早,府上仅有谢延平早年间纳的一名妾室,可惜也是人微言轻,平日规行矩步甚少踏出院门,谢三爷又是个经不住事的,如今谢玉之被罚跪,一时竟也无人来劝。

夜已深,树影婆娑,衬着天上的明月,枝叶都仿佛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银光,地上的鹅卵石闪过一抹莹润的色泽,倒是好看的紧,只是跪上去可就不大舒服了。

一旁的小丫鬟手里拿着软垫,不住的哭求谢玉之垫在腿底下,他却闭目,皆充耳不闻,谢延平恼了,在屋里砸碎了一盏茶盅,怒声道:“由得他去,从小一身死硬脾气,半点不讨喜,迟早要吃亏!”

暗处有人在看笑话,然而待瞧见一人走进来时,又都纷纷收了回去。

“夜里寒气重,入体到底不好,二爷该替自己着想才是。”

谢玉之耳畔陡然响起一道温和带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他倏的睁开眼,却见沈妙平不知何时蹲在了自己身边,见状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目光幽暗的看着他:“你来做什么,瞧我的笑话?”

“天下笑话何其多,我又何必非要瞧二爷的。”

沈妙平并不在意他恶劣的态度,从丫鬟手中接过软垫,低声和他说话,像是哄不听话的孩童一般:“垫在膝下吧,不然岳父瞧了也是要心疼的。”

谢玉之淡淡移开视线,目视前方,并不理他。

沈妙平见状不由得一笑,将软垫放置一旁,心想他从没见过这么笨的人,自找不痛快,但凡软和点何至于跪今天这一遭,面上却叹了口气道:“好吧,二爷不愿用就罢了。”

谢玉之心想他这下总该走了,谁曾想眼角余光一暗,却见沈妙平撩起下袍直接跪在了他身侧,瞳孔不由得一缩,冷声质问道:“你做什么?”

当然是刷刷岳父的好感度咯。

“还有盏茶功夫您就跪完了,夜深路黑,妙平在一旁等着二爷。”

沈妙平说完对他一笑,容色绝世,一旁站立的丫鬟都看痴了,谢玉之胸腔起伏两下,丝毫不领情:“不用你管,今日跪足了一个时辰还没跪够么,速速离去!”

“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就当我今日还没跪够吧。”

沈妙平似乎是生气了,敬称也没用,时不时抬头看看月亮,低头看看花草,一个人倒也自得其乐,谢玉之不知为何,看他一眼竟也没再搭理了。

夜里的石头浸了寒气,跪着本就不好受,更兼得谢玉之腿有旧伤,一时只觉疼痛刺骨,仿佛跪的并非石地,而是针地,他身形微晃,肩膀略微垮了些许,一旁监罚的嬷嬷见状,手中竹条应声落在他脊背上。

“二爷肩塌了,请直起来。”

谢家军伍出身,家法自然比常人严苛些,跪要跪得笔挺,腰不可弯,肩不可塌,头不可低,能把人蹉跎死。

谢玉之闻言,默不作声将肩直了起来,然而因为之前足足两年的卧病在床,汤药早已掏空了他的身子,他额上逐渐有冷汗滴落,面色苍白若纸,偏生在夜里瞧不太仔细,那嬷嬷也没发现。

又过了盏茶时间,谢玉之气息渐短,眼前发黑,身形控制不住的晃了两下,那嬷嬷只得又抬起了竹条,带着破空声唰的打了下去——

这次却没有落到实处。

谢玉之等了半天也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传来,不由得回头看去,却见自己的身后有一只手在半空中攥住了那竹条。

是沈妙平……

谢玉之望着他,一怔,然后微微抿唇,哑声道:“……松开。”

嬷嬷也道:“还请姑爷放开鞭子,此乃家法,祖宗爷定下的规矩,不容有私。”

同时一双浑浊的眼紧盯着沈妙平,大有再不放手连你一起抽的意思。

“二爷身子骨不行,跪不得这许久,想必岳父看了也会心疼,法不外乎人情,嬷嬷宽容些。”

沈妙平说完就松了鞭子,转而扶住了谢玉之,对方欲挣扎,却被他低声喝住:“别乱动。”

沈妙平几乎是半强迫性扶着他的,另一只手顺便将软垫拖了过来,又强迫性的让谢玉之跪了上去,嬷嬷见状下意识看向点云阁,却见谢延平捋着胡须,似有笑意,透过半开的雕花窗户对她遥遥点了点头。

嬷嬷只得睁只眼闭只眼放过了。

沈妙平一手揽着谢玉之的肩膀,见他额上满是冷汗,又抬起另一只手用袖子替他擦了擦:“人家成婚都是洞房花烛夜,咱们不一样些,齐齐在这里罚跪。”

谢玉之闭了眼:“你若不想跪,自回去便是。”

沈妙平笑了:“二爷还在生我的气。”

说完,放在谢玉之肩上的手逐渐下移,不顾对方轻微的挣扎扣住了他的手心,半真半假的解释道:“我自幼出身贫苦,瞧见春翘不免感同身受些,便让她入府做了丫鬟,哪晓得她有了那样的心思。今日是我昏头,喝醉了酒,稀里糊涂也不知怎么的跟她待在了一间房里,若说二心,是断断没有的。”

谢玉之闻言微微瞥眉。

沈妙平又将话说狠了些:“我如果真的与那丫鬟厮混,辜负了二爷,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野狗噬身,永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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