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将军”手下素来有沉稳干练,智勇双的名声,好几个帮佣家的女孩儿也爱慕他有男子气魄,但此刻他涕泪横流,除了跪在草丛里,慢慢爬回去之外,竟然想不到第二条生路。
“你们是来杀我的。”
声音轻而沙哑,像是毒蛇从草丛里缓慢滑行而过发出的一点响声。
少年重新坐回了树桩上,他甚至还有闲暇将那个绳圈布置成一个陷阱,藏在树下,又欣赏了一番后,才转过头来看向他俩。
“不错。”止了血的倒霉鬼先开口,“我们是奉了主人的命令而来。”
“哪个主人?”他有点好奇,“我认得吗?”
雒阳城中,怎会有不认得“大将军”的人?他家主人同宫中黄门也能说得上话,这黄口小儿敢作此态!
不知道是疼痛还是被少年的语调所激怒,他捂着脸上伤口,阴沉沉地冷笑了一声。
“死到临头,尚不自知!凭你,也配问我家主人名讳?1
少年滞了一下,“不说吗?”
他的声调还是十分平和,似乎既不曾因刚刚那一场袭击而动怒,也不会被眼前这人的态度所恼。但这种平和里是否带着一丝惧怕?这个黄口小儿是不是猜出了他家主人是谁,因而想要和颜悦色,求他们回去为他周旋说项?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愤怒也转为了鄙薄,正准备开口羞辱他一番时,少年的身体稍稍前倾了一点。
这个人自前臂到手指都以粗布包住,指根处的粗布上贴了些薄而锐利的铁片,只有离近时,才能为人所察。
正是这些铁片伤了他的脸,因而那上面还残留了他的血迹。
除了这处令人觉得奇怪,他的两只手腕间绑了皮带,下面似乎还藏了什么东西。
……这个人为什么这样奇怪?
……就好像,他身上的每一处,都是为了战斗而打造的。
他的目光盯着少年的一只手腕看,那少年似乎从善如流,想让他看得更清楚些似的,将那只手伸了过来。
随着他伸出手的这个微小动作,腕间皮带内弹出了一把短刃,正好落在少年的手中。
那一道寒光并不明亮,也不算锐利,轻柔得如同一阵春风,甚至感觉不到多少疼痛,便割开了他的喉咙。
“好了,”少年收起了腕鞘中的匕首,看向剩下的那一个活口,“现在换你说。”
……该,该说点,说点什么?
夜色慢慢地笼罩在这片平原上。
但旅人不必担心迷路,因为营地处总会连成一片明明暗暗的火光。
她拎了两只斑鸠,一只兔子,胳膊下还夹了一捆柴,哼着歌往回走。
大概是歌声过于不成调子,黑刃终于决定找点什么话题,结束她这反社会反人类的行径。
你为什么要放那一个回去呢?
为什么不放呢?她丝毫没察觉自己五音不的毛病,上天有好生之德埃
让他回去通风报信,这不算好生之德。
那算什么?
这个算钓鱼执法。
你说是就是呗,她抬头看了一眼天,今天是下弦月,月色黯淡,夜幕间几颗星星若隐若现,就你能说,那你来说说,今晚能下雨吗?
一片车马围成的营地中间,范夔也抬头望了望夜空。
“那黄口小儿,原来亦擅拳脚。”
“听说亦有夜间视物之能,”身边一个健仆立刻接了话,“但终究只一人罢了1
“他既已知我姓名,三日内若不来请罪,便留不得他了。”
“主人为何要等三日?!何不今夜便杀上去,取了他的狗命?1
今夜晴空万里,那人既能夜间视物,开弓射箭时必要伤他家儿郎们的性命。
一定要等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凭他怎样的神射手也无法施为!否则结下这样的仇家,他岂能安枕而眠?
即使如此,他也必须小心谨慎。他想要吃掉东三道的粮米,但也不愿因此冒了天大的风险,既不能一击而中,他就必须要想一个万之策。
思来想去,范夔忽然朝着角落中的一个小个子招了招手。
这人投奔他家中之前,与城中群盗皆有来往,他亦存了这份私心,才会收他做了佣工。
“尔等皆知,我素有豪爽之名,喜好结交各路侠士,”范夔清了清嗓子,声音里也带了几分莫测,“若有侠士愿襄助我共雪此恨,我岂会吝于酬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