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在江阴任签判一职,职位低微,每日疲于文书案牍,但他自知人微言轻,必要暂时忍耐。辛弃疾相信,官家过不了多久便会重提北伐之事,到时他便有机会提刀杀贼,恢复河山。
寒食将至,辛绩与夏荞从扬州来到了江阴,除了与辛弃疾饮酒叙话,还想来把承均接走,毕竟承均跟着子晦竹青太久了。
如今子晦与竹青在江阴盘了间小铺做起了大夫,若是有战事,子晦也是随军出征做军医。夏荞与辛绩刚来到子晦竹青的住所,就听到承均的哭声。
“怎么了小乖乖?”辛绩进屋抱起承均,擦去承均脸蛋上的泪渍。
承均一个劲儿地抽泣,已经停不下来。他伏在辛绩肩上,背抽抖地厉害,辛绩不住地轻抚着他的后背,“乖乖,不哭!十二叔以前摔破头流血都没哭过。”
竹青拿着茶水进来,说道,“今日茶铺王待诏的小儿口不择言,说承均没爹没娘,只能跟着姑姑姑父。”
“他回来后就一直哭,念叨着爹娘不要他。”子晦又补充道。
夏荞听了竹青和子晦的话,又看了看承均,眼圈一红,当初大哥大嫂把承均托付给他后,就已与卫州将士一同以身殉难,他从未告诉过承均这些事,只因他还小,说了也不懂。
辛绩摸摸把承均放下,“我去撕烂那小子的嘴。”
“哥哥,童言无忌,你还真能与那黄毛小儿动起手来。”竹青劝道。
“黄毛小子就可以胡言乱语,再不济我揍他那没教养的爹一顿。”辛绩可不管,他岂能让承均受如此委屈。
“那王待诏已特意上门致歉,”竹青坐到夏荞身边,“三哥,你劝劝哥哥吧!”
夏荞眼内红丝绕绕,他抱着承均,“承均有爹娘的,爹娘在卫州护佑一方百姓,他们是忠贞之士。”
承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伸手摸摸夏荞的脸,“三叔,男子汉不许哭。”
夏荞立即道,“我才没哭。”
“阿荞!”辛绩唤道,二人相望,无言而笑,他懂他,自是不用多余的语言。
“过几日我们就回扬州!”辛绩拍着夏荞的肩头,替他理了理乱掉的衣襟,承均坐在夏荞的腿上,前倾抱住辛绩的腰枝,又笑了起来。辛绩无奈摇摇头,把一大一小揽在怀中,像摸狸奴般顺着二人的头发。
范如山带着许陵苕也到了江阴,住在客栈里。入夜了,许陵苕还站在栏杆处,眼神漫无目标的游离着。“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范如山走过来,朝她看去的地方望去,却只见一片幽暗。
“大哥,你不消管我。”许陵苕扶在栏杆的手收回来。
“明日随我一同前去?”范如山又道,许陵苕嘴上不说,可是心却一直牵系着辛弃疾,否则怎会悄悄地到建康。
许陵苕摇头,拳头攥了又攥,她不知自己在怕什么?“我答应过葳葳,要替她尽孝,不能食言。”
“若是葳葳还在,定然也是建康临安到处游山戏水。”范如山悠悠道来,“父亲母亲也是从来任她率性而为,随遇则安。”
“我知道大哥是不想我把自己因入牢局中。”
“其实这小半年,你陪在爹娘身边比葳葳五年还多,她从小在颖州外翁家长大,”范如山讲起葳葳的事,“又喜欢到处跑,到过柳七的出生地沂州,还曾去到他的祖籍河东。她只迷恋柳七笔下的湖光山色、都市繁华,哪里想得到那乡关何处,惹得离情苦!”
“我是真把你当妹妹来看,才盼你顺心遂意。”范如山站在许陵苕身边,空中星光点点,“明月有光人有情,别后相思人似月!”说罢,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
翌日,范如山和辛弃疾约好一起去香山寺。顾山的香山寺,顾山的红豆树相传是梁朝昭明太子所种,荚椭圆形,其豆色泽殷红,晶莹明澈,几如宝石。
辛弃疾来到香山寺大殿内,跪下,虔诚地祈祷起来。“一愿河山恢复,我宋百姓无恙;二愿与君再结,来生白首缘!”人间自有精神在,哪信鬼神半句话。往常他自是不信奉神佛,可面对自己无能为力之事,倒也只能祈求神明。辛弃疾看着那成片的红豆树,原来唐时王维就是在这般情景下写出的: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