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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枞倚靠在床头,把电视的声音调大了一格。

沈安在阳台接电话,零星的词句顺着窗缝飘过来,窸窸窣窣。这种模糊的干扰比站在薛枞面前清晰地聊天更让他觉得烦躁,便试图让这声音能被别的某种杂音盖住。

已经十一点了。

薛枞盯着电视屏幕,却什么也没映入眼里。他走神到都没有察觉自己在想着宋澄。视线从电视移到挂钟,断续地闪过些杂乱的念头,不知他睡了没,又恍惚想到时差,那他醒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沈安推门进来,卧室没有开灯。屏幕里一众演员低声交谈着,却比纯然的安静显得更加空寂一些。灰蒙的空间里,只有明明暗暗的光线打在薛枞脸上,有一种旧电影一样的不真实感。

“还没睡吗?”沈安在床边坐下。

“等你。”

薛枞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大概是催眠残余的效用。看来他需要尽快去一趟医院。

沈安没料到能得到这样的答案,“那我马上去洗澡,”他没精打采的神色都被点亮了几分,“我今天可以……可以睡这里吗?”

十多个小时的相处,让薛枞开始意识到这是一个喜欢撒娇的弟弟,并不想过分纵容,可沈安觑他神色,原本雀跃的模样又转而耷拉成了愁眉苦脸的消沉:“以前都是你陪我的。”

“好吧,”沈安撇撇嘴,毫不遮掩他的委屈,“我不打扰哥哥休息了。晚安。”

“可以,”薛枞却迅速改变了决定,怕他没听明白,又道,“一起。”

沈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你不准睡,我很快就好。”

见薛枞点头,沈安急急忙忙去浴室洗漱,待收拾完毕,推开房门,却见薛枞已经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侧躺在床边,连被子也没盖。

睡衣有些宽大,有一侧滑到了肩头,裸露出脖颈到肩膀十分漂亮的弧线。

他的肤色很白,令沈安想到周玉琪花大价钱买来的一块白色玉石,有种说不出冷暖的、剔透的莹润。

薛枞笑的时候太少,在睡梦里竟也显得冷冷清清的。

他眉目间的神色干净得像一抔新雪。

几乎想象不出他与别人在床上厮混的模样。

可沈安实打实地见过。

他烦闷地屈起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接着他想到周玉琪,觉得一切都更加烦心了。

不久之前突然爆出的富豪妻子出轨传闻,如今似乎终于被各家媒体坐实,各种各样的爆料层出不穷。

那个作为花瓶被娶进家门的二婚小老婆竟然给沈易带了数顶绿帽子,这新闻比沈易本人出轨要吸引眼球得多。

若只是些桃色边角料倒也罢了,可紧随其后地,周玉琪所牵头的慈善基金会侵吞善款的风声也频频传出。

谁都知道这基金会依托于沈氏,成立之初,便是借着沈易大儿子的名头。据说沈氏的大少爷十几岁时坠楼摔断了腿,至今未愈。作为继母的周玉琪宣称,希望通过慈善事业,帮助到更多残疾的孩子。

缺乏监管的基金会,往往会成为敛财与洗钱的工具,可又很难拿到切实的证据。即使找出证据,追查时也不免遇到层层阻挠,溃败于金钱与权力所交织罗网出的畸形生态。

沈安不知道沈易在其中参与了几分,又打算如何处理,但周玉琪那边早已焦头烂额,每隔几个小时就要确认沈安的行程,以免他被记者逮住,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没过几天,基金会内部的账目开始流出,即使沈氏着力压制,舆论也逐渐走向不受控制的局面。

如果薛枞没有失忆,就能辨认出这些分门别类、有计划地被上传并流散的资料,正是他搜集了许多年、尚且锁在保险柜中的半成品。在薛枞本人的判断里,它们还不足以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他并非没有想过利用舆论倒逼,可无论是足够雄厚的财力还是复杂错综的关系人脉,都是那时甚至现在的薛枞所不具备的。

他筹谋布局,忍着厌憎与周玉琪周旋,面对她数次的讥讽、挑衅与加害,在她以为死死地拿捏住薛枞的许多年里,终于顺着这个愚蠢又贪婪的女人所暴露的线索,在暗处替他们准备了这份礼物。

薛枞十八岁时放下了杀人的刀,便决意在往后的更多年里,打磨出一把足以洞穿血肉的剑。

待虚伪的纽带被斩落得分崩离析,待他们也一无所有,再让道貌岸然的所谓血亲来答一答,什么是原谅,什么是恨,什么是时过境迁,什么是永不可追。

什么是剜心刺骨的无可解脱。

可这些与如今的薛枞无关。

他安然地陷入睡梦,沈安怕惊醒了他,连吹风也不敢用,胡乱擦了几把还在滴水的头发,蹑手蹑脚去到薛枞床边,动作很轻地将缩在床脚的被子往上拉。

薛枞睡眠很浅,立马醒了。

沈安见他眼眶都有些发红,劳累过度的样子,忙道:“快睡吧。”

薛枞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视线逐渐清晰,瞧见沈安连头发都湿漉漉的,接过毛巾替他擦了擦:“没吹风机吗?”

沈安被揉了一把脑袋,神情都有些呆滞,“有……”他点点头,“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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