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坐在会议桌前,投影画面的光将他的眼瞳染上了斑斓的异色。
屏幕上显示着宝力健案的资料,虽然内容繁杂、字迹也有不同,但处处都体现着收集整理者一脉相承的严谨作风。
前有肖承宗,后有秦穆。这师徒俩认死理的毛病真是一模一样,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沈流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叹气。
秦穆卷进来,他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这人表面看起来聪明沉静不动如山,时时摆出一副冷淡样子吓唬人,实际上不过披了层精心描画的皮,把真实的情绪都藏了起来。他拒人千里地给自己划了一个很小的圈,能进去的人都在他心里有很重的份量。肖承宗是他的授业恩师,眼下因案横死,他不可能袖手旁观。
沈流深知他的性子,因此得知肖承宗的死讯就联系了楚煜,让他拦着,结果还是没拦住。好在现在人毫发无伤地到了他手里。他不能让秦穆再碰这个案子,至少现在不行。
可秦穆绝不可能说放手就放手。沈流左右权衡考虑了一晚上,决定亲自下场,召集了自己的律师团分析研判这些资料的价值。
律师们当然知道这案子的严重程度,脸色凝重地讨论着,其中两位激动地都快吵起来了。那些不断冒出来的法律术语让沈流不由想起了从前秦穆背法条的样子,弯了弯唇。众人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也不吵了,小心翼翼地问:“沈总,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你们继续。”沈流给他们充足的时间探讨,一本正经地撑着下巴翻资料,视线定在秦穆清瘦工整的字迹上走了神。
命运实在是让人无可奈何的东西,有如一双无形的手肆意搅弄着万丈红尘,让无数风云际遇、爱欲纠缠、悲欢离合生生灭灭,前一秒尘埃落定,后一刻波澜再起。世人皆如渺小蝼蚁蛰伏其间,随波浮沉,不辨东西。它曾翻脸无情地将彼此爱恋的他们生生扯开,麻木不仁地在他们之间垒砌千山万壑,如今却又反复无常地将秦穆送回了他身边,仿佛一个早有注定却不敢妄言的轮回。
时光的线骤然收紧,让沈流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雪夜。
那是他们的初遇。
那会儿他正值年少轻狂的时候,浑身带着股玩世不恭的劲儿,最讨厌受人摆布,是沈家儿孙里特别让人头疼的一个。
沈家到他这一辈已经是个十分庞大的家族了。沈老为国立下的军功早已载入史册供后人瞻仰诵读。后辈们个个精明能干,像一块块基石筑起了沈家的万丈高台。
他爹沈澜是沈老最宠爱的小儿子。
他是沈澜的独子。
他的地位比大观园里的那位衔玉而生的宝哥哥差不了多少。可不知道他妈怀孕的时候吃坏了什么东西,沈流这孩子天生反骨,个性极强,主见颇多,年纪越大越难管。沈澜又是个强势的人,没有什么教育孩子的耐心,多数情况下都是不由分说地镇压。于是哪里有镇压,哪里就有反抗,时常闹得家里硝烟四起。父子俩剑拔弩张的对台戏一直唱到了沈流高中毕业,他背着沈澜主动放弃了J大的保送资格,偷偷把志愿改成了K大建筑系,像出笼的鸟一样远走高飞了,留下气得快爆炸的沈澜掀了饭桌。
脱离原生环境的沈流过得舒心又惬意,反而将家里养出来的一身刺都收了起来,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那年冬天快要过年的时候,他和八九个同学去了K城郊县的室友家玩。
邀请他们的室友叫季春阳,因为近视度数高,成天带着厚厚的酒瓶底,人赠外号“眼镜”。眼镜他爸有辆旧吉普,沈流和胖子刘强怂恿眼镜偷了车出去练两圈手。三人偷偷摸摸的行径被同来的李飞燕看见了,为了堵嘴只能把她也捎上。
入夜下起了雪,沈流和胖子虽然会开车却都没有本儿*。眼镜老和尚似的在旁边念叨“不安”,沈流便调头往回开。就在这时,原本空无一人的小山包忽然窜上来一道黑影,眼看就要撞上了,沈流惊骇中猛地将剎车踩到了底。胖子一头磕在靠背上,大喊了声“哎呦我操”。
车停下了。魂魄堪堪归位的沈流骂了句娘,拉开车门跳了下去。他刚靠近那人却惊叫着连滚带爬地往后躲,缩进了车灯照不到的黑暗里,像是怕极了他。
胖子和眼镜都跟着下来了,留在车后座上的飞燕探出头怒吼:“荒山野岭的,把我一个女的留在车上,有人设埋伏来劫我的色怎么办?”
胖子笑着说:“把车门上的保险锁好。您这身手一拳就能打死镇关西,我们要为劫色的同志留条命。”说完抓着沈流的肩膀小声道,“流儿,就说是眼镜开的,他有本儿,不然你无证驾驶得进局子。咱们几个串好词儿就行,免得让人讹上。”
眼镜胆子小,警惕地环顾四周劝道:“看他这样能跑能跳的估计也没什么大事,不然咱别管了。飞燕说得对,搞不好有劫匪在周围埋伏着呢。”
沈流抬起眼皮横他俩:“你们瞧这荒郊野岭除了我们还有个屁的车,什么脑子里长韭菜的劫匪下雪天埋伏在这儿劫道,有也早冻成冰疙瘩了。”他朝着胖子抬了抬下巴,“去把三角架支起来,别让其他车怼屁股上了。眼镜你先回车里,在驾驶位上观察着,万一有埋伏就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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