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家里,想了想还是出门去了画室。
一个星期过去,空气里夏季的气息更鲜明了些,北方城市开始迎来旷日持久的烈阳和暴雨,是沈榭从小看到大的景致风物。
白兰花的花期在潮湿的春天,气温上升之后连信息素的味道也似乎变得软熟起来,不自觉逸散时好像闷在什么角落深处幽幽蒸起的植物味道,游丝一样温热地飘散在房间里。
这次沈榭出门前先给后颈按上了阻隔贴。
画室所在的那栋小楼还是灰扑扑的,但沈榭如今走进去的时候已经轻车熟路,还笑着和楼梯转角遇到的同事打了招呼。
春季学期刚刚结束,今天原本是开会定暑期课表的日子。先前因为沈榭是半路顶其他老师的班,还压了一个月的工资没有发,这天也刚好一并结清。
叶沉说的是“不要做这份工作了”——沈榭难得有些计较地想,或者把“这份”换成“下一份”,也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呢。
他其实算得上是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的性格,或者是生活经历所迫不得不养成这样的习惯,虽然很不舍得这边的工作,但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个方法还算两。
然而今天又有些不同。
他还没走近那间小会议室,就在楼梯口被人叫住了。最开始负责面试他的那个Beta笑容满面地等在那里,把沈榭叫到一边说话的时候还打量了他几眼。
等沈榭听完对方的话,才知道是自己的工作真的有了变动。
“其实是这边有个小朋友的家长找到我们,说孩子非常喜欢沈老师,所以想单独聘请您做一对一的上门家教。”
这位Beta做事向来干练,几句话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既然是一对一,那边家长的意思是希望沈老师就不要继续在这边上课了,当然薪水也一定都会给到,这一点不用担心。”
沈榭听完有些诧异,性别之家的学生大多家境不会很好,能请得起一对一家教的只少不多。
但对方的说法没有什么问题,负责人事的Beta给他看了对方家长和自己的聊天记录,是个上小学的女生,沈榭有些印象,不是自己班上的,但之前插班到隔壁学过两节水彩。
基本同一时间段上课的学生老师他都会记个面熟,这时见对方邀约诚恳,想了想也就答应下来。
夏天的课程安排还没有定下来,说实话这样的地方师资流动性很大,随时走几个老师都很平常,他正好在考虑换工作的事,这下连其他力气都不用多费。
何况既然是画室这边的人来通知他,其实也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从财务室领了工资出来,不用再参加之后的课程会议,沈榭干脆径直去了街口的甜品摊,对着餐牌要了三份冰淇淋球。
这是他出门工作以来赚到的第一份工资,虽然数量不多,但一想到这一点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香蕉,草莓,巧克力。”沈榭点着餐牌,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是和回莲水湾居相反方向的十字路口,搭着五彩遮阳棚的流动冰淇淋车,大片初夏的阳光洒在干燥明亮的街面上。
卖冰淇淋的是和蔼的中年阿姨,小心地帮他把三种颜色的冰淇淋球装进蛋卷皮里端上来:
“这时候来吃冰淇淋的人不多喔。”
这种冰淇淋车大多做的是学校门口上下学的生意,价格便宜花样不多,下午路口人流少,阿姨一边从大桶里挖冰淇淋,一边很有兴致地和他闲聊。
等沈榭接过去之后又比了个手势:“这么多,不冷哦?”
阿姨的动作有些夸张,沈榭忍不住也笑了,小心接住那个满到高高堆起的冰淇淋筒,有些好玩地回话:“可是真的很好吃啊。”
他难得像个小孩子一样跟阿姨耍赖,用塑料小勺从最上面挖了一口,舌尖伸出来一点点,仔仔细细地舔干净。
一时间又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变成和班里的学生一样年纪的小孩,一到夏天就算着手里的零花钱思考买哪一种口味。
和叶沉在一起就不会这样。其实叶沉很大方,留在家里的那张卡上钱也管够,但沈榭就是提不起精神出来街边买这种类似的小零食。
“好吃也不能贪多喔。”阿姨很认真地讲道理,看沈榭吃得差不多,又很殷勤地递来纸巾,“哎呀小伙子长得真好看,以后多来啊。”
“嗯。”沈榭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轻轻地应了,转身离开的时候好像又呼出一口气。
天边是颜色很浅的紫色晚霞,十字路口的两个方向通往完不同的终点,却能在这里如洪流交汇。
街上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对此一无所觉,只是无论如何,他好像还是更能亲近背后的那一种生活。
——然而快到家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沉寂已久的对话框居然跳出叶沉的信息:
明天下午在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