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一张如玉冰氲琥珀光的脸映入他瞳仁内,窗外的晨曦透过她身影轮廓射入室内,这对于一直身处黑暗深渊不得解脱的他而言,有些刺眼。
她一如既往令他心动,但更令他心寒。
他垂下眼帘,红唇顷刻抿紧殷红似血,纤浓睫毛下的浅褐色眸仁深处却是流转着沼泽蛛网旋涡。
他在被下指甲掐进了肉里,心如擂鼓。
下一秒,她就该要动手了吧。
他该怎么做才能够避开这一次的死亡?
他发现她杀人时的手法十分娴熟而利落,这种身手绝非普通人,凭现在的他根本就对抗不了……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反杀她?
内心的焦躁跟紧张像一团乱麻搅乱着他的头脑,他想抓扯头发,却又怕被她看出异样。
冷静下来,必须冷静下来。
顾君师见他异常沉默,于她而言两人间的那些过往纠葛早就随着时间的久远而陌生模糊,她并不了解他,也记不清他原本该是副什么样的性子,两人之间又该是怎样的相处模式。
她只能一面观察对方的反应,一面摸索着自己理解的夫妻之道来处理。
“昨晚你淋雨一路回来,刚到家门口就忽然晕倒了,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六绛浮生听到这话,蓦然抬起头。
“你、你说,已经过了一夜了?”
他难以置信而看向她。
他以为一切只是提前了,却不想那不断重复的恐怖杀机却是已经轻易过去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这一次没有跟原来一样杀了他?
这一刻,狂喜、惊讶跟诚惶诚恐一下席卷了六绛浮生。
或许是他晕倒了才侥幸逃过一劫,或许是这一次他提前“醒来”改变了……
哈哈哈哈……变了,一切都变了呢。
他内心扭曲又癫狂地笑了起来。
“是病了吗?”
顾君师也隐约察觉到了他眼下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挨坐床边伸手想去触碰他的额头,却见六绛浮生跟受刺激一般脸色惨白,蜷缩起身子就神情惶急避开。
他……在怕她?
顾君师的手停在一半,清眸微敛,神色莫测地问道:“你怎么了?”
六绛浮生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他咬着下唇,将自己抱成一团缩在床头,因为情绪压抑太久,声音沙哑而低乖地掩饰:“我、我怕将病气过给你。”
这时一只手牵过来,跟他灼热的皮肤不同,她的手也如雪一般冰冰凉凉:“夫君。”
清浅而温淡的嗓音,一如他沉浸在最甜蜜时刻印刻入心上的呼唤。
那一刻,他恨极了,却又酸红了眼眸,他颤睫看向她,泪眼朦胧,却被她轻柔搂入了怀中,她身上的香气入他的鼻息,指尖拂过他面颊轻按他头枕在她的温肩之上。
这种亲呢又安抚的姿态却令六绛浮生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心底震惊。
为什么这一次重生,一切都好似不一样了?
“可是做噩梦了吗?别怕,为妻在。”
她轻拍着他的背,动作有些生疏,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的确,在六绛浮生的记忆中,她对他礼貌周全却也冷淡自持,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他用心。
他咬着腮肉,克制着肌肉反射性的痉挛,他将头埋进了她的怀里,指甲泛白地抓紧她的衣襟,阴影之下,嘴角诡异勾起,却用着哭腔问道:“一切真的都是噩梦吗?”
她沉默了片刻,她这一生还真没怕过什么,所以更不会理解他不过因为一个梦就多愁善感的问题。
“夫君。”
她唤他。
“什么?”
她勾起他的精致的下颌,没有忽略那一刻他全身紧绷如石的紧张,垂眸:“相信为妻,有我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伤害得了你。”
然后一吻,轻印在他额心。
他不懂,吻在额头表示的意义。
当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一旦温柔起来,最是要命,哪怕心里此刻对她恨得要死的六绛浮生,此刻身体也有些本能地发烫生软。
他的灵魂好像被人撕扯开两半,一半是对她毁灭不了的爱与欲,一半则是对她彻骨的恨与痛。
六绛浮生全身战栗地抖个不停。
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吾妻,那如果噩梦如果变成了真的,那该怎么办?”他嗅着她身上的气息,亲呢又沙哑地问她。
顾君师轻叹一声,感觉她这两世难得挤出的耐心跟温柔都算给了他。
“如果成了真的……”她勾起眼,淡淡一笑:“那为妻就帮你撕碎它,它扰你烦忧,我便让它化为乌有。”
简单的话语却饱含着绝对自信的守护。
六绛浮生偏头怔仲地看她,却好像完全不认识了她一样。
眼前这个人是谁?
她真的是顾一吗?
那之前那个人对他半分不留情的人又是谁?
见六绛浮生终于朝她露出一抹安心又依恋的微笑,看起来情绪终于平静了许多,顾君师这才问他:“昨夜你晚归了半个时辰,回来又无故晕倒,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自顾君师昨日决定从头再来时,就发现了这一次与以往有些不同的地方,比如昨日他的晚归了,还有今早他醒来后的古怪。
六绛浮生从不敢轻视顾君师的敏锐程度,他无数次重生,却不清楚顾君师是不是也是重生回来的,但他知道无论是不是,他在没有拥有反杀的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怀疑他。
所以他必须给所有的不对劲一个正当的理由来说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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