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十四年二月二十八,本是个阳光明媚的温暖日子,可到了晌午,却突然的刮起风来,将晋王府里那一排排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吹的摇摇欲坠。
一阵狂风擦着地面扫过,呼啦啦的卷向霓裳院,院内正端着青花玉盘的小丫鬟宝瓶,被风吹的眯了眼,急匆匆的赶了两步,吱呀推开正房的门。
“外头的风可真大。”宝瓶一边说着向里间走去。
凤穿牡丹四柱床上,一个身穿碧荷高腰襦裙的女子歪着身子靠在一侧,清秀的脸蛋儿稍显苍白,懒懒的抬头瞟了宝瓶一眼,又缓缓的低下头。
宝瓶暗叹口气,自从一月前世子妃小产晕死过去又醒来后,整个人就愈发的沉静了,偶尔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但性子却不似以前那般执拗了,至少能听的劝,喝了药身体也已好了大半。
宝瓶放下玉盘,端起那只玉璧底碗,面上带着盈盈笑意,小心哄劝道,“世子妃,您快把这碗粥喝了吧,暖暖身子。”
黎言裳眉角微动,目光落在那碗里,莲子薏米牛肉粥,眼角几不可见得挑了挑。
她伸手接过碗,拿着小勺子舀了一口放在嘴里,“你又去求人了?”
她记得他们已经没有多少钱了,而这碗肉粥定是宝瓶求人要了肉来做的。
宝瓶仍旧笑意盈盈,面上看不出丝毫牵强,“没有,原先奴婢挑着留下的,这会子正好给您做了粥,您身子还虚,得好好养着。”
黎言裳知道,宝瓶是怕她伤心,遂不再多话,只一口一口把那碗肉粥吃了个精光。
宝瓶果然很开心,笑嘻嘻的接过空碗,“世子妃,您在屋里闷了这么久,等过几日,天暖些了,奴婢便陪您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对您身子极好的。”
黎言裳点点头,笑了笑,“宝瓶,苦了你了。”
宝瓶鼻头微酸,眼圈微微红了,忙转过身子,嘴里却还道,“世子妃说的什么话,奴婢本就是您身边伺候的人,把您身子养好了,这才是奴婢该做的。”
宝瓶心底微微发酸,她是一路跟着世子妃嫁到晋王府来的,看着世子妃与世子爷相亲相爱,又看着世子妃被王妃挑唆,与世子爷产生嫌隙,生生把一心想着世子妃的世子爷推向别的女人。
世子妃有了身孕,本是件大喜的事,可谁知却无端端的出了血,太医院的御医给熬了药,世子妃却又不肯喝药,非要等出了远门的世子爷回来才肯喝药,任谁劝都没用,却又说不出个缘由来。
结果遭了小产,更是不肯喝药,王府内便都以为是世子妃因嫉生恨争宠恃娇,忍不得心头之气,结果害死了腹中孩儿。
晋王爷更把世子妃禁足在霓裳院内,不许任何人探望。
墙倒众人推,这府中哪一个不是落井下石的?节节克扣下来,世子妃竟是艰难的靠一点体己钱才能熬过这小月子。
院里的丫头婆子,更是个个都请了调去别处,这偌大的院子里便只剩下她和一个叫倚翠的三等丫头伺候着。
就连素日里假装温和的王妃都不管不问,也不再顾忌会担上个虐待儿媳的坏名声了,说到底她不过是王爷的继室,世子爷的继母,与世子爷总是隔着一层的。
世子爷自年后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若知道世子妃小产,不知道又会怎样伤心。
此时宝瓶怀揣的心事,黎言裳并不知晓,但她却是另有满腹心事,来此也有月余,渐渐摸清了眼下的处境,在这王府中,想要活下去,竟是这样的难。
可上天既然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无论有多难,她都得熬下去走过去,哪怕被逼到绝路也不能放弃求生。
有一点她却一直没想通,在这母以子为贵的时代,哪个女子不是千方百计的盼着生个孩子?公婆再宠爱,夫妻感情再好,无子便都是枉然。
可本尊在见红之后,明明是有了流产的迹象,为何却偏偏不肯喝药呢?恃宠而骄也得建立在保住孩子的基础上,这个道理她不会不明白。
可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咣当一声,房门忽然大开,宝瓶以为大风吹的,嘴里嘟哝着,“今儿个风可真大。”便忙着去关门。
只走了一步,她便愕然顿住了,急忙忙的屈膝行礼,“世子爷。”一颗心也跟着高高的悬起来。
宇文晔身上还披着宽大的青色披风,衣角还带着些灰尘,显见是刚从外头回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床前,粗黑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乌黑的眸子里闪着幽深的光芒,似是要把靠在床上的柔弱人儿给吸进去。
这是黎言裳第一次见宇文晔,只觉得这男人身上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目光里散发着阵阵凉意,直探入她心底,让她没来由的心底生寒。
“为什么?为什么?”宇文晔一字一句说的咬牙切齿,幽深的眸底寒意更甚。
黎言裳只怔怔的看着他,明明是第一次相见,明明是陌生的,可心底却偏偏生出一股酸意来,又夹着些淡淡的凄凉。
宇文晔见她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话,心头更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悲愤来,说出的话更是扎人,“你,你这样的女人,竟然狠毒至此,既如此无情,何不跟着可怜的孩儿一起去,死了倒也干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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