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华很久都无法从司马秋云离开的事实中抽身出来。他和司马秋云的认识,比她知道的还早。
而他还没有机会来得及告诉她。
大概在九年或者是十年前,具体是哪一年,他也记不清楚了。他那个时候在A市念大学,大二或者大三的样子。他父亲的某位拐了几道弯的远方亲戚在A市美院教书,说平日里若有空,可以去那位林伯伯家里坐坐。他学的是律师专业,对美术不太感兴趣,和这位林伯伯也不太熟,除了父亲领着去过一次,自己便再没去过。普通联系还是有,比如逢年过节乖乖地发短信问好。这年暑假他留在学校暑期实践,林伯伯怕他辛苦,邀请他周末去家里吃个饭。他不好推脱,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去超市买了一堆零食水果,懂事地登门拜访。
他记得那天本来是去吃晚饭,但是天气太热了,学校没有空调,他下午没事便提前去了。林少华坐了三站公交,到了美院家属区,按了门铃,满头大汗地拎着东西站在门口,准备好开门便礼貌地叫“林伯伯好”。
但开门的却不是林伯伯。
一个系着围裙、手里拿着油画笔的、梳着马尾辫的少女,问他:“你找谁?”
这是林少华见到司马秋云的第一眼。
他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刻,自己的脸莫名其妙就红了,也许因为夏天天热外人无法察觉,但他自己莫名内心一虚,就好像真的走错了门,一句“不好意思我找错人了”差点脱口而出。好在随后传来了林伯伯的熟悉声音:“谁呀?”
他抬起头高声冲里面喊道:“林伯伯,我是林少华!”
“哦,是少华来了,”林重仁的声音由远及近,门口的少女侧身让路,好奇地看着林重仁。林重仁解释道:“是我侄儿,秋云,你去吧。”
那位少女便走了。
林重仁,这个名字是不是很熟悉?时光倒带,当年和梁禾带着邱晓云年级去大同写生的,便是这位老师。人世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巧。在司马秋云高二的时候,司马峰为她请了专业美术老师指导,这位老师不是别人,正是林重仁——的老婆。林重仁的老婆张素是他的师妹,专门在做美术培训。在秋云高二的暑假,她每周都有五天下午在张素家里学习绘画。只是那个时候的林重仁已经快五十,四十岁的时候大病一场办理了内退,人也发福得厉害,纯粹一个胖胖的小老头,和年轻时候的样子大不一样。秋云也只知道他叫林老师,并不知道他真名,所以即便是到了1988年,见到了年轻时候的林重仁,她也无法将此人与若干年后的林老师对上号来。
这天林重仁家里的年轻人不止秋云一个:除了秋云,还有两位学生,这三个人都在张素的小花园里写生。林重仁的儿子林波也在,他比林少华高一个年级,在A市另外一个大学念书。林波出来后,林重仁便去花园里的躺椅上看书了。林波和林少华随便寒暄了几句,林少华便问道,花园里那三位少男少女是来干什么的?
林波说是他母亲的学生,明年就要艺考了。
林少华:哦,怪不得,看上去确实像高中生。
林重仁分的这套房子在一楼,自带一个朝南的小花园。张素向来喜欢花草,把小花园搭理地井井有条,搭了凉棚,摆了桌椅,像一个小花圃。林重仁和林博聊了一会儿,渐渐被外面的风景吸引,林博便了然一笑,说道,你还没去过我母亲的花园吧,我领你去看看。
于是两人来到外面的小花园。林重仁见二人出来,笑道,也挺好,来看看你伯母的花园。张素正在指导学生画画,闻声转头过来,朝他笑了一笑,又转过身去。她指导的那位学生,也转头过来,正是给林少华开门的那位。她左手摊着颜料板,右手拿着油画笔,树荫的光斑落在她身上,少女的脸如刚剥壳的鸡蛋吹弹可破,一双眼睛盈盈有波。
她也礼貌地朝林少华笑了笑。
林少华去林重仁家里的次数多了起来。他不肯承认自己心里那点小心思,毕竟那只是惊鸿一瞥,毕竟人家还是高中生。他安慰地认为那是对美的最普通的认同和追求。夏天很快过去,直到有一天,林少华发现来学画的女生没来了。
“哦,你说秋云啊,”张素给他加了一口菜,“她们开学了,文化课也比较紧张,现在只有晚上和周末有时间。来还是来的,只是时间比较机动了。”
也许是缘分没到吧,他刚刚知道她叫“秋云”,便再没有见到她了。
转眼又过了一年。这天林少华和同学网吧玩了游戏出来,快十二点了,一群人晃晃悠悠地往前走。见到前面一群高中生正在道别。他好奇,随口问道:“现在高中生都可以这么晚不回家吗?”
同学笑他,“今天高考最后一天啊,放肆的一夜啊。”
原来这样,怪不得呢。
他忽然想起那位叫“秋云”的女生,她今天也高考结束了,不知道她考得怎么样?
正想着,前面的人分着几波走,有一个侧脸忽然从人群里跳了出来。
他的心咚咚咚也跳了起来。
是她吗?
这么巧吗?
他揉了揉盯着电脑已经酸楚的眼睛。
是她,是她。虽然快一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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