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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的都是事实,可是我听了却不由得冷得哆嗦。我想,要不是进了救护团,我永远不会知道战争的残酷之处,也永远不晓得“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个中深意。

我不想刺激卫二月已经濒临奔溃的神经,于是避而不谈这场战争,只是和她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我晓得她不愿意谈起家人,所以许诺说过几天让我父亲来接她出院。外头兵荒马乱,法租界因为有荷枪实弹的外国兵,倒是和往常差不了多少,在这里真是再好不过了。而且租界里仍旧是一派歌舞升平,该吃饭吃饭,该跳舞跳舞,一点儿也没受到战争的影响。等她伤势好些了,还可以一起去看南国美人陈云裳的新片。一代女英雄花木兰的故事第一次被搬上大银幕,光是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

卫二月听我说的高兴,也就配合着挤出一个笑容。只是这笑容实在没有半点欣喜的意思,有的也只有苦涩而已。再一次见到她开怀大笑便是日本宣布投降的那一日,当中隔着七八年的时光,早已经把过去那个开朗的女孩子变得面目非。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从八月十三日这一天起,繁华的远东第一大都市上海就陷入了战争的泥沼里。无休无止的爆炸声和滚滚浓烟包裹着这座城市。白天炮声隆隆,飞机的螺旋桨发出巨大的噪音,两个人即使是面对面也很难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

飞机飞过时,人们就只能本能地披上湿漉漉的被子,躲到桌子下面去,虽然大多数人心里都清楚,这种程度的防护措施能够起到的效果实在是有限的。若是走背运,一个炸弹落到了屋顶上,那么恭喜您,那么快就荣登极乐了。就算是躲过了炮火,危险仍旧是如影随形。华界年久失修的房子经不起炮弹余波的冲击,墙面上很快便有大片大片的砖石滚落下来,更残破些的,则是“轰隆”一声,彻底碎成了齑粉。至于那些木质房屋和草棚,则是完呆不得了。只要附近有未及时扑灭的明火,这些建筑很快就成了火源,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熊熊的火光之中。

大地在震颤,山河在咆哮,整个上海在日寇的铁蹄之下变得满目疮痍。街头上开始出现大批拖家带口的人,他们有些穿着破旧的、难以蔽体的衣服,有的则是衣饰整洁,似乎原本家境不错,却在战争里失去了房屋、财产,虽然得以苟延残喘但是却毫无二致地都是面如菜色、形销骨立。他们就是家园被毁、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虽然后来国民政府特意辟出了几个收容所收容流民,但是她们每天排队领到的救济粮根本不足以满足一家老小的需要。就连最不食烟火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也认清了战争的实质。

我在救护团里日以继夜地工作的时侯,家里也出现了巨大的变故。先是父亲接到了上峰的通知,如果上海的情况持续恶化下去,所有的档案资料就要提前运出上海,绝不能落在日本人的手里。至于父亲,也希望他能做好一切准备,若是政府有需要,便和其他的官员们一起撤往重庆。大哥也带回了一个让家里人难以接受的消息。因为他出色的外语能力(他的英语和日语能力都达到了熟练的程度),所以也要立刻赶往夏都庐山。至于接下去效力于哪个部门,又在谁的手底下做事,要等他到了庐山以后才会作安排。

我想母亲一定是心情最糟糕的那个人。本来身逢乱世,就是希望能一家人团团圆圆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却没想到,好好的一个家到了此时却要四分五裂了。她好不容易和我通上话,却在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了。

我用掷地有声的话来表达自己的立场:“你和爸决定了去重庆的话,我就陪你一起去。”

没想到母亲的想法却和我南辕北辙:“可是你爷爷和外公外婆都在上海,我不可能丢下他们不管。”

这下我可是真正错愕了:“你要留下来?多少人哭着喊着要去重庆都求不来呢。那里可是大后方,比起上海可要安多啦。”我因为激动,声音便拔高了好几度,以至于周围的人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朝这边张望。我只好换了个姿势,将身体朝着角落,音量也刻意放低:“这样子一来,我们一家人可真就天南海北,再也凑不到一块了。”

母亲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用一种几乎是讨好的口气说道:“其实我想了很久,还是希望可以留在上海。这样的话,不管是你父亲还是你大哥二哥,他们想要回来的时候,总可以轻易地找到我们。”

我想,也许是因为这场战争,也许是我亲眼目睹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所以对母亲的这种情感便有了一种强烈的共鸣。我握着听筒,因为用力,手指的关节处便泛出一抹白色,我用并不响亮却十分坚定的语气告诉她:“只要你决定了,我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

母亲没回答,听筒里传来低低的抽泣。我有点疑心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的症状,不仅在这样喧杂的背景声里怎么可能清晰地听得到抽泣的声音?我十分沉痛地将卫二月的近况告诉了她,这个向来坚强的好友如今的情况并不乐观。并且再三强调,希望卫二月出院那天她和父亲都可以来。

母亲果不其然又悲痛了一把,人在这种乱世里,难免会被感时伤事、自怨自艾的情绪所左右。和我一样,她也十分担心卫二月的心理状态,不晓得她在受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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