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老爷被带到坤宁宫的时候,明宣帝脸色铁青在殿内踱步,殿里的四脚瑞兽香炉有轻烟袅袅,陆大老爷还有闻到了未散去的血腥味。
他进殿前在庭院看到几个奄奄一息的宫人,地上有拖拽的血痕,看来是在这殿里受了刑才被拉出去的。
是什么样的情况能叫明宣帝如此震怒,一国君主,居然让人在眼前行刑。
陆大老爷只打量了一眼帝王神色,便垂眸行跪拜礼,万鸿羽也神色淡然一同问安。
太子倒是一直站着,只是面有灰败之色,浑身绷都得紧紧的,两人进殿来,像块石头一样连眉毛也没有动一分。
明宣帝让两人站起身,突然一声厉叫震人耳膜,伴随而来的咒骂声在大殿中回响着。
“——都是贱人!都去陪我的儿子!他们都该死!!”
声音尖且厉,然后又是一声尖叫,紧接着是癫狂的大笑。
“死了,都死了!烧死她,扎死她!通通都死了!”
那笑声最后像是破了洞的风箱,歇斯底里,细听下叫人毛骨悚然。
陆大老爷认出了那声音,正是刘皇后。
所以,刘皇后是真的疯了?!
虽然来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往日端庄雍容的妇人落得如今的疯狂,他心中滋味莫名。
有种人生浮华一瞬的感慨与惋惜。
明宣帝听到刘皇后的叫喊,神色越发难看,看着寝殿的双眼大睁着,眼里都是血丝。
太子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屏蔽了外界的一切,那样尖锐刺耳的叫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倒是万鸿羽若无奇事,一拱手禀道:“禀陛下,微臣在陆寺卿与谢姑娘中毒一事上有所发现。”
陆大老爷不得不佩服锦衣卫这些煞神心理素质,真正的泰山绷于眼前不变色啊,刘皇后都疯成那样了,一点影响也没有。
明宣帝的注意终于被拉了过来,一抬手,到椅子里坐定。万鸿羽把在灵堂的发现说来,刚坐下的明宣帝又阴沉着脸站了起来,一个什么东西就摔到了太子跟前。
太子垂着眸看那在脚下碎裂的玉佩,那是刘皇后在去岁送给明宣帝的万寿礼,明宣帝就一直在身上戴着。
如今那代表着刘皇后这妻子情谊的礼物,被帝王摔得支离破碎,永不复当初。
陆大老爷被明宣帝的火气惊了惊,正欲想说明案情还有疑点,就见听到明宣帝冷冷地说:“你还要帮着她遮掩吗?她做下这样的恶事,即便是你是母亲,你还要再帮她遮掩?!”
明宣帝语气冰冷,盯着太子的眼神又有着失望:“如今证据都摆在眼前,宫人也都招认了,你还要怎么替她辩解?老三不在了,谁不心痛,但她就可以这样去算计别人的女儿?要置人女儿死地?!好给老三殉葬?!这是为人母,能做出的丧尽天良的事吗?”
太子听着斥责,闭了闭眼,仍旧一言不发。
明宣帝见他这样,气极:“太子,你告诉朕!朕就是这么教的你是非不分的?!”
陆大老爷听着皇帝已下定论,想说话几句,却又听到明宣帝朝太子厉吼一声:“究竟是不是!”
帝王暴怒的声音在大殿震响,叫人心惊胆颤。而太子似乎也承受不住了,膝盖一弯,‘咚’一声跪倒在地上,双肩似乎在抖动着。
他跪倒在地上,缓缓闭上眼,磕下头,用一种无悲无喜地声音说:“一切都是儿子的错,父皇要罚就罚儿子吧,儿子自会去给谢姑娘一个交待。”
本是平静的声线,到最后一句竟带了丝咽呜,明宣帝所有的怒意在这一刻仿佛都停止了沸腾。
他面上的怒容变成怔然,好不容易安静下去寝殿内又传来一阵悲切的哭声,刘皇后在一边哭一边喊儿。
那一声声的哀意,就像撞钟的圆柱,一下下撞击着明宣帝的心,让他动容不可自抑地颤抖着双手。
本来被喊来要调查和禀事的陆大老爷与万鸿羽,就成了两块布影板,两人完插不上话,而且万鸿羽还在陆大老爷想说什么的时候去扯了下他的袖袍。
陆大老爷侧头,见到他微不可动的摇摇头。
眼下的证据确实都指向刘皇后,他和万鸿羽也是猜疑着刘皇后,但齐王呢?如果连宫人都招认,又搜出毒来,从刘皇后那些句句要人命的疯话来看,已是罪证确凿。
他也没有别的证据来为刘皇后辩解,更重要的是,太子替母亲认罪了。
兴许真是他多想了,把事情想复杂了,外甥女被塞灶炉里一事,与别的事情都没有关联。只是单纯要她死了殉葬。
“起来吧。”良久,帝王恢复冷静的声音响起。他走到太子跟前,一把掐着他手臂将他拉了起来,“不是你的错,即便那是你生母,也不该你来交待什么。”
“陆寺卿,是朕让谢丫头受委屈了。这事,朕会记在心里,但皇后这里......”想到刘皇后是他两个儿子的生母,一国之后,如今又因悲痛失了神智,他终究不能将人交出去的。
不然,太子要受牵连,言官会借踢发挥,朝局势必也要引出一阵混乱。
眼下边关还在打仗,朝堂里不能再起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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