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个月不管走到哪，就会带余笙去当地最好的医院例行体检。

而最近一两年，明显体检结果不容乐观。

最近一年里，余笙的胃口越来越差，常常一天吃不了什么东西，贺慕晟只能想着法子给她制作食物。

她的体检报告，每次出来后就发送了电子版去魏然的邮箱，由他根据余笙的身体情况具体分析和给出意见。

余笙的药也在一批一批地换。

贺慕晟看着她仿佛轻轻用力就能折断的手臂，不敢想象有一天她要离他远去。

飞机到达江市机场，两人上了一辆的士。

余笙程歪着脑袋看向窗外，这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

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熟悉。

她的童年其实也有很多快乐的时光，比如在爷爷家，比如在学校。

他们在江市的老家是个三层楼的小独栋，因为多年没人居住，灰蒙蒙的没有一丝人气。

地上有一层厚厚的尘，两人的脚印从门口一路延伸进去。

余笙来到二楼，她父亲的书房。

墙边书架橱窗里，立着个相框，那是她小时候和父亲单独的合照。

她目光暗淡地拿起相框，脸上浮现一丝眷恋。

她的父亲，真的很疼她。

可惜她还有坏心的继母和妹妹，如果有时光机，她一定要赶回去告诉他：不要娶那个叫阮美云的女人，她对你的宝贝女儿可不好啦。

但是哪有什么如果……余笙自嘲一笑。

她想将相片取出来带走，刚将背后的卡扣旋开，顿时有什么东西刷地一下滑落在地上。

是一张照片。

贺慕晟替她捡了起来。

照片上一对年轻男女并肩而立，对着镜头露着亲切的微笑，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男人是他父亲年轻时的模样，而女人……

余笙看清后瞳孔倏地放大。

那是——她的妈妈！

跟她有五分像的，她的，亲生母亲。

这就是她的妈妈……她看起来是那么温柔、善良。

她一定是一位好妈妈，可惜她的记忆里却从来没有过她的身影。

她拿着相框的手微颤，看得贺慕晟心头酸楚。

他忍不住开口：“太久没来空气里都是灰尘太呛了，我们先出去吧，你如果想住这里，我叫人来打扫了咱们明天再住进来好吗？”

余笙将两张照片收了起来，轻声道：“不用了，去、医院吧。”

去……医院吧……

贺慕晟的心倏地跳漏了一拍。

她一向不高兴进医院，例行检查都要选她心情好的前后一两天提出，可现在，她说“去医院吧”。

“好，去魏然那吧。”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如果声音里没有颤抖，恐怕发现不了他异样的情绪。

他想起魏然的话，她的身体会衰竭越来越快，机体自我修复能力锐减，需要修复和调节的信息转达到中枢神经后，会引起很多疼痛。

所以她的药中有很多止痛成分。

但随着抗药性和疼痛的日渐加剧，这些药越来越难压制痛感，她恐怕，早就在咬牙坚持了。

贺慕晟牵起她手，带她去车上，让她躺在车后座休息。

后座设置了可折叠的小栏杆，防止她跌落。

贺慕晟握着方向盘，疾驰去魏然的医院，一路都在死死压抑心里的悲恸。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这一天终于快要来临了。

他知道。

魏然直接把余笙推进了手术室，门上亮起了鲜红的指示灯。

魏然在看到余笙的第一眼，就一脸凝重地告诉贺慕晟，余笙的情况不太好。

他坐在门口的长椅上，难受地将脸埋进手掌里。

他知道余笙恨他。

他当初做了许多可恶的事，她该恨他的。

她可以伤害他、打击他，可以将他驱逐出她的世界，可她没有，她让他留在她了身边。

他看着她，感受她，满腔爱意和愧疚愈演愈烈。

他知道，这也是一场报复。

可他还是不可抑制地踏入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