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不用把话说出来,尹族本就没打算走……待到周显王屏退左右之后,尹族便像个木头人一般立在朝堂之上,半低着脑袋,视线大概和周天子的脚齐平。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对峙着,殿堂之间原本的富丽堂皇反倒因为寂静而显得有几分冷清,虽然表面上还是金砖玉瓦,但内在的腐朽气息早已是无法遮蔽、昭然若现——堂堂一个天子,竟然被逼到了这个地步,连嫁女儿都做不得主。此等奇耻大辱背后,又有多少无法言说的悲哀与无奈?
“爱卿……你可有两之策?说来与寡人听听?”
周显王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此时的他,是在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乞求尹族。重振周氏什么的,说实话……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也已经做不动了。王位也好,天子也罢,姬扁(是的,没错,这就是周显王的名字)都可以不要。再退一步说,哪怕是现在冲进来一群武士要砍他的脑袋,周显王估计咬咬牙也就让他们砍了。当一个人活着没有追求,没有明天时,他活着与死了区别真的不大。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
这是一个父亲活在人间,最后的牵挂。
“陛下。”尹族用冰冷的语调轻易切断了周显王的最后一丝侥幸,让他再度跌回了现实的深渊之中,“您想把长公主嫁给秦国还是魏国?”
“这……”周显王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直接,一下子惊得汗流浃背,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不好。他用宽大的龙袍轻轻擦了一下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踌躇再三,有些心虚地说道,“我想,再听听尹上卿的意见……”
“魏王曾经在孟津(孟津之会,魏王请天下列国的领袖前往孟津商讨大事,却借机多次羞辱周显王,并明确表达了想要取代周世称霸天下的意思)多次戏耍于您,先不管他的立场如何,对周世肯定是不会友好到哪里去了。魏人冒进,魏慧王更是常兴战事、心高气傲,不把礼仪正统放在眼里。他的朝中有谋士陈轸,那厮虽称得上多谋,但根骨不正,是个活生生的小人。魏国唯一能称得上德才兼备的便只剩一个白圭,可惜白相国年事已高,在朝中的地步逐年衰退,正不压邪。前些年月,秦孝公为了暂时平息魏慧王的怒火,将紫云公主嫁予了魏王之子公子卯,紫云公主的结果如何……相信陛下您也有所耳闻。”尹族不紧不慢地分析着,但他的吐字却显得分外冰冷,每一句话都让周天子呼吸困难、神色有恙,“姬彩公主虽然已是豆蔻年华,但她生性天真烂漫、不谙世事,要是去了魏国……不出几年,被活活折磨死都有可能。”
“……”周显王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对尹族轻轻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反观秦国,经历了公孙鞅的变法,励精图治,国力更是有了前所未有的提升。都是仓廪足而知礼节,秦孝公对周世或许还会以礼相待。姬彩嫁过去,虽说路途稍有些遥远,也不失为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尹族停顿了一下,好像是要给周显王留下一个足够长的思考时间,以便他跟上自己的节奏,“可……陛下,事无两。您成了秦国,必然要得罪魏国,即便秦孝公会看在亲家的份上会帮您,那终究也是假借外人之手。其中的变数很大,谁也说不好。二来……”
“二来如何?爱卿说啊!”周显王急道。
“二来,据微臣所测,几十年之后,大秦是唯一一个真正可能问鼎天下的国家。若是他们能依着这个势头下去,不出二十年,秦国的国力将会逼近乃至是超过六国的总和,重现周武时代的风采,一统天下。”说到这儿,尹族顿了一顿,直勾勾地望向周显王,似乎一点儿也不为自己方才的出格言论感到不妥,“换言之,到了那个阶段,秦将成为列国公敌。长公主嫁到那边去……或有危难。”
两边都是狼巢虎穴,两边都去不得。
……
一片死寂。
周显王嘴角的肌肉颤动了两下,扯出一个分外心寒的笑容,“既然如此……爱卿眼下可有良配?”
他完没有在意尹族方才所说的“秦国问鼎天下”这档子事儿,是真也好,是假也好,周显王已经没心情去在乎了。这种事情要搁在几百年前,周朝鼎盛的时候,简直想都不敢想……
“回陛下,暂时没有。”
“那……不如就让彩儿跟着你吧,按随巢巨子的说法,你当是仙家后裔,高人中的高人。寡人从未见你出过洛阳,你却能将魏、秦两国说的头头是道,想必也是有真本事的。”周显王俨然是破罐子破摔了,竟然当场拉起红线来,这倒是让尹族有些猝不及防,“彩儿那姑娘也挺粘你……这样吧,寡人做媒,你们立马就成婚,然后今晚你就带着她远走高飞,离开洛阳!”
“陛下,您冷静一点!”尹族见周显王有发疯的趋势,赶紧走到他面前半跪下,说道,“姬公主对在下并无好感……再者,这样的决定未免也太过草率了,此事关乎到公主的后半生,还望陛下三思!”
“哦?并无好感?呵呵……看来尹爱卿也有弄不明白的东西啊。”周显王揶揄了一句,接着又长吁一口气,叹道,“爱卿……莫不是看不上彩儿吧?”
“微臣不敢!只是……微臣与姬公主更多是师徒关系,不敢有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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