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是皇长子。”
李谊平静地说,扶着袖子把李让面前的筷子拿起,复递给他道:“荤凉伤胃,大哥你边吃边同我说,你到底为什么要私蓄弓弩?”
李让拿过筷子,人却忽然泄了气。
“还不是老四那个混蛋,来找我说我在江南的活,动了太子的利益,他要和我动手了。
我看老四平日里淡泊名利得,就像是要出家一样,竟真的信了他是好心提醒我!
然后过了几天,周昆崎那事就出了。我听闻当初阿耶没想诛他满门,是太子从旁教唆。
而后,我听说你为了救他,在太极殿跪了整整三日,挨了二十板子,才求来阿耶赦免他府人,只杀他一个。
可是等你拿着圣旨跑去周宅时,老三老四已经带着人,把周宅屠得连个活牲口都不剩。
那可是上百条人命啊!他们说杀就杀了,杀完阿耶也没降罪于他二人,这事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李让说得激动,没注意李谊的眼眸缓缓垂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扫下一片融融的阴影。
三个月过去了,再听到周昆崎的名字,李谊还是觉得心上被捣了一拳。
李让还在絮絮叨叨:“我是真的怕了……老三是太子,又是皇后嫡子,他有权有势有人,阿耶也信他。
如果我真被他拿了错处,就算阿耶不杀我,只怕等阿耶知道的时候,他已经灭了我满门。
那时候我都见阎王了,还能到哪说理去!
然后我身边的幕僚就给我出主意,让我在府里蓄些弓弩盾牌,这样就算老三对我动手,我也能稍微顶一顶,等到你们来救我……”
李让越说越底气不足,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
他又低头刨了几口饭,不敢看李谊,怕他骂自己蠢。
然而,李谊只是问道:“弓弩盾牌可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大哥你是从哪里弄来这些武器的?”
“市面上当然买不到,也找不到人造,所以我就去找了须弥……”
“须弥?”玉面下,李谊的眉头微微蹙起,“八万四千由,须弥踏九州。”
李让连连道:“对对对,就是那个须弥!
那幕僚给我说,江湖上有一个无所不能的侠女,不论是请她出手相助的白榜,还是买她首级的黑榜,都是悬金榜首。
不过须弥有自己的规矩,请她为非作歹、迫害良善,给再多钱她都不去。
但是许多被欺压的老幼妇孺,根本没请她,她却常常出手相助,而且分文不龋而凡是出手,她从未失手。
我心想,我蔡王府百余人命悬一线想要自保,也不算做坏事,于是就派幕僚寻须弥。”
“兄长见到她了?”
“那自然没有……”李让摇了摇头,“但是三天之后,她给我筹措的弓弩和盾牌就送来了。”
“数量分别多少?”
“嗯……”李让有些难堪,“具体数量我不知道……是幕僚去点的,银子也是他交给须弥的,反正就说足够我们王府用了……等等……”
李让怔住了,目瞪口呆地看向李谊:“那个幕僚……不会是老三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吧1
……
私蓄弓弩可是重可杀头的罪,关键就在私蓄了多少。
而李大哥却能全权交给别人,连自己屯了多少都不问个清楚,把全家老小的性命拴在别人身上。
更何况,这大哥都被坑进牢房关了半个月,就是穷举法,都早该找到身边的奸细了,李让却真的在踏踏实实吃牢饭,直到今天才终于意识到身边有奸细……
但凡在这的不是李谊,但凡涵养稍逊分毫,此时都必然已是嗔目结舌,感叹于造物主的神奇。
然而李谊只是微微颔首,平静道:“应当是。”
“完了……”李让眼睛一塌身子一垮,终于意识到问题的症结,也顾不上痛骂奸细,只无助地喃喃:
“那岂不是他们说我囤了多少武器,我都百口莫辩了……老三肯定是要致我于死地的……
阿耶,孩儿真的没想谋逆……阿耶……孩儿真的没想谋逆啊1
边这么想着,李让已经完全慌了神,一张厚重的大胖脸涨得通红,鼻涕眼泪全都往外冒,手里的筷子也掉在了地上。
这时,李让忽然想到了什么,扔下饭碗从草席上蹭着扑过来,油腻腻的手一把抓住李谊的袖子,身子往前一倾扑住李谊,口里含含糊糊嚷着:
“七弟!七弟!你可一定要想法子救救大哥啊!七弟!大哥求你了!1
李谊连忙扶住李让,看着吓破了胆的傻大哥,心中五味杂陈,轻轻拍了拍他握着自己的手,道:
“大哥被构陷,李谊虽人微言轻,但也定尽我所能。
只是,私藏弓弩是重罪,大哥你又确实有此行径,脱罪已是希望渺茫,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保你性命。”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1
李让一听,哪里还会再有意见,头点得小鸡啄米一般,满脸都是鼻涕眼泪。
皇子私藏弓弩,在当今圣上手里却还能活下来,这本是李让想都不敢想的。
此时他仰着头看李谊,仿佛看到了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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