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章】茶杯,茶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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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里有两天的时间属于茶。周五下班后,一回到家里,整个世界那些有趣的、美好的东西一下子都朝自己回归。而这一切的标志,就是我给自己泡了一杯中国茶。二十四小时中我喝茶的时限是不超过晚上七点,因为周六一早我必须出去步行锻炼。
早上八点半之前,我便步行完回到家里。接下来是写作的时间,最艰苦的时刻从这时开始。这个写作的辛苦涉及方方面面,我这里不赘述。总之是,写了几百个字后,我就扛不住了,想喝茶。我喝茶比较讲求尽兴,一是经常要换不同的茶喝;二是十有八九,必须得有甜点相随。
周末的轮子总是转得比一般的日子快。周六晚,我同样不敢太过放肆地喝茶,因为星期天有许多事要做,除了日常杂事外,还要去教会做礼拜。等到从教会回来后,一个周末便只剩下五分之一的时段。
有一个星期天晚上,我忙得忘了事,晚上继续喝茶,结果夜里辗转反侧。我当场恼羞成怒,从床上爬起来跟自己发脾气:五岁就开始喝茶,喝的还是老家那种又土又浓的水仙茶,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喝茶睡不着。如今这是怎么地啦?!真可谓年少不得茶之妙,喝茶如饮水;年老深知茶之功,心反为其羁。
近年来有若干不含咖啡碱的“茶”,喝了无妨睡眠,荞麦茶是其中之一,我至今仍饮用。在周日到周四的晚上,荞麦茶勉强可顶茶思之需。
在超市里,茶和咖啡被放在同一个地方,其实这两者非常不同。进入美国公司做电脑编程后,我很快就养成了和美国人一样的习惯:早上到公司后,第一件事就是喝咖啡。咖啡具有一种既让人兴奋,又让人精力集中的魔力。很多美国同事有同样的感受,就是上班后仍然睡意朦胧,精神涣散。等到一杯咖啡入肚,几乎是立竿见影地,身体便会起一些奇妙的物理化学及神经系统的反应,在一堆工作面前,人变得亢奋了起来。
进入公司的最初几年,因为每天喝咖啡,冲淡了我对茶的需求,有好几年我竟然几乎滴茶未碰。
只是,等到八小时紧张的工作结束后,回到家里,谁还要再喝那让你神经继续紧绷的咖啡呢?这个时候,本来就应该是茶的天下了。茶,本是让人放松平和、淡定怡然的。这是它和咖啡之间的一个本质区别。林语堂先生在《茶与交友》中这样描述茶“静”的特性:“茶须静品,而酒则须热闹。茶之为物,其性能引导我们进入一个默想人生的世界。”不仅如此,对中国文人来说,茶和酒一样,会从不同的方位调节作者的情绪和心境,激发作者的灵思。
于是,尽管有咖啡的干扰和失眠的担忧,在被我疏远了大约六、七年之后,茶还是以它无可阻挡的魅力,重新来袭。每当周五来临,我的心就开始为了那一杯轻松惬意的茶而激动,而期待。回到家里,放下所有东西,第一件事,就是泡一杯此时最想喝的茶,然后坐到电视机前,尽情地享受各种电视节目。
如果一边喝茶,一边吃几块可口的甜点,比如榛子酥,或是老婆饼,对我来说就更为过瘾。品茶,就是品茶;品茶,亦不仅仅是品茶。茶,将用心的饮者带入生活的沧山和汪洋,带入世界和人生每一个地方,无论是喧闹的市井还是僻静的河滩……
在《茶与交友》中林语堂先生强调了气氛对喝茶的重要性以及茶的社交功能:“一个人只有在神清气爽,心气平静,知己满前的境地中,方真能领略到茶的滋味。”不过我倒是觉得一个人完全可以独自品出茶的滋味,茶的境界,不需“知己满前”。边上有人,即便是知己,都可能改变品茶的心绪、思维和意境。
以前我的茶路很窄,除了从小喝到大的乌龙茶外,只有花茶能够打进我的世界。茉莉花茶清香而令人愉悦,是我在北京上大学时第一次接触到的,一喝便喜欢上了。
我接受和喜欢红茶,始于2016年的南靖土楼行。巨大的圆形裕昌楼,在它蓝天白云底下的天井周边,我买到了南靖最香醇芳馥的红茶:“土楼红美人”茶。现在我相信,这个茶喝多了肯定会醉。
大约2013年,我们一位大学老同学来访,送给我们一饼圆形包装的云南“岩子头”茶。云南岩子头茶让我喝了一口便大吃一惊。这个茶不同于以往我接触过的任何茶。它的香味极富层次感和穿透性,后坐力强劲。岩子头茶,其醇厚的茶香带着一种王者归来的霸气。
岩子头茶是下午三点半之后你不可再喝的茶。
来美国的前十五年,我经常会在广式饮茶的饭桌上喝到“菊普”茶。这是一种让人喝了感觉返朴归真,一种和广式点心午餐十分般配的茶。喝一杯菊普茶,感觉它离土地最近,它的纯朴毫不遮掩修饰。
今年四月下旬,我去了一趟武夷山。武夷山,一个空气清净、山水灵秀的地方,著名的茶叶之乡。担任旅馆司机的也是一位茶农。离开武夷山的前一日,为了感谢这位师傅的帮助,我们决定到他的茶铺去购买一些武夷茶。师傅热情而干练。他端上一个十分讲究的茶盘,茶盘上茶具俱全,其中那些茶杯就是我小时候熟悉的“功夫杯”。所谓功夫茶杯,就是杯子非常小,专门用来盛高浓度茶的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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