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敖离得近,自也看到了,当即将头垂得低低的,一个字都不敢出声。
刘藻却忍不住盯着宫娥,将声音放缓了,道:“免礼。”
宫娥颤着声谢过。
跪久了两腿发颤,宫娥起身之时,膝盖处一软,险些跌倒,她大惊失色,恐因失仪驾前而问罪,不想有一双手稳稳托住了她。
宫娥愣愣地抬首,小皇帝面无表情地收回手,道了一句:“留神。”
“多、多谢陛下。”
刘藻心中说不出的失望,不对,这人身上虽也气息清雅,却是脂粉调出的香气,与谢相的不同。
这不同本也寻常,然而此时却使得刘藻心中空落落的,好似一颗心从胸口坠下,无处着落。
她又瞥了宫娥一眼。宫娥仍自惶恐,苍白的脸上惊惧不安,眼角尚有泪痕,目光下垂,不敢与她对视。
与谢相相似的面容上出现这般楚楚可怜之色,刘藻既觉焦躁,觉得与谢相不像,又心软不已,不愿她再垂泪。她自袖中取出帕子,递与宫娥。
宫娥不觉欣喜,反倒惊恐不已,抬手接过帕子之时,手都是颤的。
不像。刘藻越发焦躁,她本该令这宫娥退下,可她不知为何又偏生又对这张与谢漪五分相似的面容上流露出的娇怯与柔弱,着了迷。
倘若是谢相,能在她面前这般,便好了。
刘藻一面想,一面盯着宫娥,不由自主地下令:“坐下。”
殿中仅阶下一张坐榻。但凡谢漪觐见,多是坐在那处。
宫娥朝那处行去,刘藻的双眸一眨不眨,凝视她所走出的每一步。
宫娥在榻上坐下,双手窘迫地不知该往何处安置,低垂着头,双肩收缩,怯弱瑟缩之态尽显。
刘藻皱了下眉头,却未言语,自迈上台阶,到宝座上坐下,而后朝宫娥望去。
宫娥原在太后宫中莳花弄草,甚少出现在前殿,甚至不能近太后身侧。今日,太后却忽召见她,和颜悦色地与她说道:“皇帝在甘泉宫不知住得惯不惯,你代我去瞧瞧。”
圣驾至甘泉宫已有半月,这时再去问惯与不惯,似乎迟了些。她虽疑惑,却断不敢抗命,一出殿,便来见陛下了。
谁知一入殿,陛下便盯着她看,诸事皆甚出格。宫娥再愚笨,也知不对。唯恐就要命丧此地,浑身都在发抖。
刘藻眉心愈发拧紧,她脑海中浮现谢相上回来时的情形。
她就坐在那处,穿着一身淡雅的曲裾。她性子不好,总爱将她惹怒,但却甚喜清雅,衣裙俱是淡色,连同妆容亦是淡的。她坐在那里,不开口时,唇角会有笑意,眼角修长,眼眸却又那般幽深,犹如空邈悠远的山一般不能亲近,又如清晨,笼着淡雾的水一般温柔。
刘藻神色骤然发冷,望着宫娥的眼眸也如冰一般:“不对。你别抖,坐得正些。”
宫娥不知什么不对,却听得懂坐得正些,忙调整了身子。
刘藻的声音缓了缓:“双手置膝上。”
宫娥忙照办。
“下巴抬高些。”
宫娥抬高下巴。
“眼神不能慌乱。”
宫娥极力镇定,使得眼神冷静,但她哪里克制得住惊恐,不过片刻,眼中又浮现出惧意。这回皇帝却没有再指正,她的声音更加柔缓,安抚道:“别慌,做得好了,朕放你走。”
她是皇帝,而她不过一侍弄花草的卑贱宫人,除听命行事,别无他路可走。陛下允诺放她走,宫娥竟当真被安抚住了。
她先放松双肩,使得整个人不那么紧绷,接着微微翘起双唇,显露清浅笑意,而后抬起下巴,使下颔与膝平行,面容微微转向皇帝。
这都是刘藻教她的。
刘藻眼中流露惊喜。一旁的胡敖却在心中掀起一场惊涛骇浪。这宫娥本就与谢相五分相似,经陛下这一指点,五分生生变成了七分。
刘藻打量着宫娥,心中好似有什么被放出来了。
殿外响起一声雷鸣,狂风忽起,骤雨打落,发出哗哗巨响。宫娥受了惊,眼睛睁大,身子也发起抖来。
刘藻着了迷般看着她,一边看,一边想,若是谢相有这般容色,该是如何动人。
雨大,陛下虽答应了放她走,她一时却走不了。宫娥还坐在榻上,但陛下却不再言语,也不再看她。宫娥不知如何是好,不敢退下,又不敢动,只得干坐着。
夏夜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半个时辰,雨便停歇。
刘藻抬起头,又看了那宫娥一眼,她心中汹涌起伏的波动也如这骤雨平歇,道:“你退下。”
宫娥如蒙大赦,忙自榻上下来,草草施了一礼,便退出殿去。
刘藻的心,也静了下来。她合起双眸,黑暗中谢漪的容貌在她脑海中浮现。
夜间下过雨,清晨水汽丰沛,倒不那么酷热。刘藻用过朝食,又读了两篇赋,起身往太后殿中去。
她甚少去见太后,说来这且是头一回。
太后料到她要来,却只字不提昨夜事,笑道:“我正要去苑中走走,不如陛下同行?”
刘藻答应。
太后总能说些弯弯绕绕的话。刘藻每回皆是强提起耐心来听着。原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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