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门抬着肩舆经夹道、过泰安门,转角的时候,另一乘肩舆从慈和宫的方向朝我迎面而来。遥遥望去,那肩舆之上坐着一个袅袅婷婷的女人。隔得有些远,我看不清容貌。不过我心中大致有了猜测。
我的指甲不自觉嵌入掌心,后襟被微汗浸湿,湿乎乎地黏在后背。我身子微微发着颤,心里竟有些期待她快些过来,我已然做好与她交锋的准备!她将我逼上绝路,我如今退无可退,早已无所畏惧。
两乘肩舆逐渐靠近,我定睛一看,不禁怔了一怔,那辇上的人不是沁儿,竟是清河公主。
我已许久不见清河公主,不曾想会在这儿遇着她。她怎么会来慈和宫呢?清河公主因为庄妃的死,对皇祖母甚至是整个魏家都心存怨愤,今日她来这究竟为何事?我心中隐隐有些疑惑。
她同样也在用略带狐疑的目光打量我,我也并不意外。宫中关于我的传闻早已是流言四起。刘崇明先前待我已与旁人不同,而我后来越发不想遮掩,索性搬到慈和宫来与娘亲同住。宫中便有胆大之人暗自猜测,猜我是不是就是那个在东宫被赐死的魏良娣。只是事关生死,死而复生的事未免过于离奇,而且宫中与宫人从前见过我,我和魏良娣的样貌多少有些出入。因此宫中的人对此事都是将信将疑,皆不敢言之凿凿地妄下定论。又加之,刘崇明最不喜宫人在背后嚼主子的舌根,后来他们也渐渐收敛了许多。
我瞧着清河公主的神情,看上去她对于我是谁并没有多少把握。两乘肩舆相近之时,我便先她开口轻唤了她一声,“长公主别来无恙。”
她微微一愣,淡眉微微一扬,她应该是明白了。辰妃是没有与她打过照面的,能与她“别来无恙”的只有魏雪阳。我从前不懂事,与她因为一点小事成日里争个不休,时过境迁,如今在宫中能遇到她这样一位故人,我心中觉得十分亲切。
天色渐渐沉了下去,抬着肩舆的黄门都停下步来,我与她正好呈擦肩之势。
“真的是你?没想到你还……”她话说一半,欲言却又止。
我笑了笑,打断她,“公主怎么上慈和宫来了?”
她先是抬眸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后有些僵硬地笑了笑,搪塞道:“我听闻皇祖母近来身子不爽,特地过来看看。”
我笑了笑,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只是我见她不想坦言,也不再追问。见着她,我总会想起崇清,于是我问她,“我许久都没看见崇清,他近来在忙什么?”自从那日我失约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面上露出遗憾的神色来,苦笑道:“倒真是不巧,皇上昨日才下旨让他去南疆领兵。怕是要到年下才能回来了……”
“南疆?”难不成南疆出了什么事?刘崇明将崇清派遣去南疆做什么?
“那我先告辞了。”我刚回过神,清河公主已命黄门抬着肩舆走了。我回过头去望了一眼,天边最后一抹霞彩同她的身影一起消失殆尽。
娘亲素来忧心重,我准备先去偏殿看望娘亲。只是肩舆刚在慈和宫前停下,黄门还没来得及上前叩门,宫门便先打开了。
福枝走了出来,“太皇太后在等您。”
我跟着福枝入殿,皇祖母正闭目坐在暖榻上,神情有些憔悴。她一颗一颗地拨转着手中的佛珠,口中轻声念着什么,有些含糊,我没能听清。我能猜测到,她应是再给姑母超度。
皇祖母忽然开口,言语中透着无穷尽的悲凉,“你来了……”
“皇祖母!”我心中酸楚难耐。我快步上前去,跪在皇祖母的跟前,紧握住她的手,“是雪阳没用,没能护住姑母……”
皇祖母缓缓睁开眼,目中尽是哀婉之色,“怎么能怪你呢。”说着,她摸了摸我的头,接着道:“这是她与皇帝的恩怨,这是咱们整个魏家与皇帝的恩怨。皇帝这回做得也是够绝的,你姑母好歹曾今也是先帝的皇后,没抬进皇陵与先帝合葬也便罢了,竟让黄门把尸身用草席一卷,直接扔进乱葬岗了。”
皇祖母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废后直到冷宫火势熄尽,才被人将尸首拖出来。哀家听人说,她浑身上下都被烧焦了……只是不知道她是之前便没了,还是后来被活活烧死的……”
活活烧死?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痛苦?!我不知是愤怒还是害怕,身子打起颤来。我忽然觉得万千火焰如化成火蛇,正吐着信子朝我缠来,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半天喘不过气来。
刘崇明将我救出,却将姑母特意留在了火海中,眼睁睁看着烈火将她吞灭!我起初以为,这一切应是沁儿所为,可现在看来,它其实也是趁了刘崇明的心。他对积攒了那么多年的仇怨,又岂是一朝能平复的?只是他如今所为,实在令人发指!我不知道他还会对从前与他为敌的魏家做出什么事来。不过魏家如今也没剩下多少人了,娘亲和皇祖母都属皇族,他多少会给些面子,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我垂着肩,无力地跪在地上,头脑一片空白,像是失了魂魄。我完不敢告诉皇祖母我如今有身孕的消息,若是皇祖母知道我身子里怀了他的骨肉,会怎么看待我?魏家的血仇历历在目,可我却有着仇人的骨肉!
皇祖母许是见我失魂落魄,缓声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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