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的攻城战持续三日才稍有停歇。
东西两段城墙下,堆积的死尸有五六尺高,远远望去,就像在城墙外,又新砌了一段外墙。
高墙上满是刀劈斧凿、箭矢划过的痕迹,烟熏火烧和鲜血浇淋在砖墙上留下大片黑色印记。
多处外墙垛口被钩堞车拉毁坍塌,形成豁口,赵普正安排工匠民夫抢修。
城墙道上,大批守城兵将随处倚靠,精疲力竭地昏睡。
血水渗入砖缝里,浸染出大片的黑红色,有民夫背着箩筐,捡拾散落各处的断胳膊断腿,面容狰狞的人头也捡了不少。
一个个浑身浴血的伤兵被抬下城头,一批批轮换休整的兵将迅速填补空位。
内墙下,堆积着一堆堆从房宅上拆下的木石,不远处的空地搭建起临时伤兵营,早已是人满为患。
契丹兵猛攻东西二门,更是数次冲上城头,柴荣和符金盏亲自率人死守,双方反复争夺厮杀,白刃战异常惨烈。
东城头上,柴荣扶刀而立,身子轻轻倚靠女墙,远眺契丹大营。
此刻,他浑身血污,虎头兜鍪上的红缨被烧成残絮,原本光鲜的山纹甲累累痕印,面庞上附着一层厚厚黑垢,那是汗水、烟尘、血迹混合成的污垢。
唯一不变的,是他坚毅深邃的眼眸,苍劲如松的脊梁。
看到他,和那杆高高飘扬于城头,残破的天雄军帅旗,将士们心中安定,对击退契丹人守住沧州城充满信心。
柴荣眺望的目光里凝重之色不减,契丹人的攻势比他预料的还要猛烈,似乎是发了疯一样想夺下沧州城。
耶律兀欲究竟想干什么?
为何如此迫切想要夺城?
莫非是契丹上层出现重大变故?
柴荣默默猜测着,可惜大战爆发,通讯阻塞,他派出去向邻近各州告急的信使还未赶回,无法判断敌人内部动向。
有亲卫送来一大碗清水,柴荣接过,干裂的嘴唇微动,灼痛阵阵。
刚喝一口,一碗清水便被染红,绽裂的嘴唇汩汩冒血,柴荣怔了怔,仰头一口喝完,舔舐唇上血迹。
满脸黑灰的潘美大踏步赶来,重重抱拳行礼。
三日下来,他对柴荣的看法再度大变,以往的轻视不服气完消散,只剩满心敬佩。
身为沧州最高统帅,整整三日,柴荣都坚守在东城头,嘶声竭力地指挥防守。
每当有契丹兵顺着云梯爬上城头,柴荣都会亲自率领将士拼杀。
将士们轮番休整,可柴荣却三日不曾合眼。
水和粮食送上城头,柴荣也让将士们先吃先饮,抓紧时间歇息,他自己则拿着干饼和水囊巡视东西城门,检查防守是否有疏漏处。
有此统帅,难怪天雄军人人效死,奋勇杀敌。
“西城楼情形如何?符娘子可曾苏醒?”柴荣声音沙哑道。
潘美忙道:“西城头有五处墙垛坍塌,卑职已命人加紧抢修!大娘子也于晌午时醒来,大夫说辛亏没有伤及心脉,命是保住了,却得卧床休养数月。”
柴荣点点头:“告诉符娘子,让她安心歇息,莫要牵挂战事。从今日起,你暂代符娘子统领横海军,防守西城楼,不得使契丹人越过西墙一步。”
“卑职遵命!”潘美大声应诺。
柴荣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暗暗将他的名字记在心里。
昨日符金盏在西城头督战,不幸被流矢所伤,潘美接替她坐镇城头,多次率军打退契丹人潮水般的猛攻。
潘美的表现让柴荣很欣赏,觉得他可是个可造之材。
赵普气喘吁吁地登上城头:“启禀将军,三日来,我军每日阵亡人数超过两千,重伤者千余,轻伤者不计其数,城中草药短缺,重伤者有六七成因救治不及死亡。”
柴荣叹息一声:“尽力救治吧,为免疫病蔓延,尸体务必尽快焚烧掩埋。其余军资器械可还充足?”
赵普苦笑道:“粮食倒还足够支撑半月,抛车只剩三架能用,猛火油还剩二百余斤,火罐二百多坛,擂木滚石还算充足,其余的飞钩、悬脾、撞车等器具几乎损坏殆尽。最糟的是箭矢已经耗尽,看来要组织人手,出城收拢箭矢,否则我军将无弓弩可用。”
柴荣想了想道:“若无弓弩压制,敌军冲城势头难以扼制。命张彦超挑选一批勇悍不畏死者,再加上监牢囚犯,尽快出城收拢箭矢。”
事态紧急,赵普没有多想,应了声连忙告退。
史匡威领着几名信使匆匆赶来,焦急低声道:“前去景州、祁州求援的人马,半道上遇见契丹兵封路,只能撤回!现在不光咱们这里,定州、祁州、深州、景州都在打仗,乱成一锅粥!契丹人是不是疯了,想吞了河北不成?”
柴荣深吸口气,攥紧拳头用力砸在墙垛上:“看来沧州这里,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契丹上层必有重大变故,可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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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府监牢同样一片混乱。
从昨日起,再没一个狱吏出现过,二百多个囚犯终日嚎叫咒骂,打砸牢门,试图趁乱逃狱。
走廊尽头处,朱秀也和其他犯人一样扒在栏杆上,倒没有像他们一样鬼哭狼嚎,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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