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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末,史匡威率军踏上返回泾州的路途。

魏虎率领两千牙兵,加上原州各地调集来的三千镇兵,一共五千兵马驻守陇山关。

防备狡猾的吐蕃人去而复返,再次扣关。

常年生活在雪域高原的番子,对于在凛冬时节作战非常有心得。

魏虎还有一个重要任务,秘密开采关外岩盐矿,将盐石运送到泾州安定县,再由朱秀负责制盐。

史匡威心眼不少,早在关铁石率人采挖盐矿时,就将那处溪流地设为禁地,严禁关内百姓和军中无关人等靠近。

最初见识过完整制盐过程的五十几个军汉,老史大手一挥划拨给朱秀统辖,人人姓名登记在册,统一管理,作为将来盐作坊的骨干力量。

盐铁一向由朝廷实行专卖,彰义军这里也有挂名的盐官,如果彰义军私自制盐售盐的事情传出,朝廷必定追究。

更重要的是,这种从岩盐矿里制取精盐的技法,一向只掌握在盐池监处。

掌握此法,相当于手握一条财源,如果外泄,势必惹人眼红。

瞧史匡威将制盐法捂得死死的,朱秀就知道,这黑厮打算偷偷制盐售盐,一为平衡泾原二州高到离谱的盐价,二为彰义军创收。

至于开封朝廷....一个注定不持久的王朝,理它作甚?

在这一点上,一老一小两只狐狸达成共识,想尽一切办法向朝廷隐瞒,闷声发大财。

顺着泾水谷地往东而去,一路鹅毛大雪飘不停,朱秀的心境却与来时不同。

来时望着这西北萧瑟冬景,朱秀心中一片洼凉。

去时心中放下芥蒂,坦然接受现状,对未来数年或更长时间扎根泾州,有了些许期待。

冬风呼啸,刺寒如刀,两侧是积雪白芒,山势连绵的崆峒山脉。

走出崆峒山,往东便进入泾州鹑觚县境内,

风雪甚疾,在山谷里掀起呜呜风吼声,却挡不住归人的脚步。

朱秀裹紧羊毛袄子,戴一顶宽大软绒绒的毡帽,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胯下的灰毛驴黑蛋,鞍子两侧垂下毛毡,用来御寒,蹄子包裹麻布,防止踩到结冰的石块溜滑。

风雪刮的他几乎睁不开眼,大片大片的雪花往脸上贴,他半趴在黑蛋背上,跟随队伍缓缓前行。

朱秀使劲搓揉手掌,仰头望望,漫天飞雪,天地间尽是白茫茫一片。

再看看远处从群山之间穿过的泾河,已经成了一条冰冻的玉带。

这鬼天气,气温得在零下十几二十度。

朱秀哀嚎一声,继续趴在黑蛋背上,借助驴子的体温取暖。

他有些庆幸,没有和马三独自上路。

否则用不着野狼、匪徒,单凭这场大风雪,就能要了他们的小命。

风雪声中,前方传来彰义军将士高亢的歌声。

“铁山碎,大漠舒。二虏劲,连穹庐。背北海,专坤隅。岁来侵边。或傅于都。天子命元帅,奋其雄图。破定襄,降魁渠....”

很快,朱秀周围都响起传唱声,大伙都扯开喉咙,高唱这首柳河东所作的《铁山碎》。

五音不的吼叫声虽不好听,此刻在风雪漫天中响起,却有种苍凉雄壮之感。

朱秀被嘹亮歌声感染,心头渐渐火热,忍不住跟着一块吼叫起来:

“百蛮破胆,边氓苏。威武辉耀,明鬼区。利泽弥万祀,功不可逾。官臣拜手,惟帝之谟....”

顶风冒雪骑驴唱歌踏归程,可惜缺少了一顿温暖肺腑的火锅....

三日后,队伍走过鹑觚县,抵达青石岭,再有两日功夫,就能回到安定县。

回到泾州,风雪天气有所缓和,气温却依旧冷得撒尿成冰。

朱秀裹着两件羊皮袄,还披着一块剪碎的毛毡,一摇一晃地走在队伍中,像头笨拙且发育不良的幼熊。

灰毛驴黑蛋在穿过崆峒山时累坏了,犯了驴脾气,只要朱秀一靠近就站着不动,用一双漆黑水润的大眼斜瞅他。

没得法子,朱秀只能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亲自用双脚丈量土地。

感觉到身后有人戳他,朱秀摇摇晃晃转过身,发现是同样裹得严实的史灵雁。

这妮子正举着一块散发温热焦糊气息的羊肉干,浑脱毡帽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带着笑意。

朱秀哆哆嗦嗦伸出手接过肉干,用力撕咬,吧唧吧唧地嚼几口,又硬又糊,盐还放多了,齁得慌。

不管怎么说,荒山野岭,冰天雪地里,能有肉吃总归是件幸福的事。

“谢啦~”朱秀含糊不清地嘟囔,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史灵雁急忙小跑跟上,“朱秀你等等我!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石头里能磨出盐?为什么铁锅里煮出的盐没有毒?”

朱秀一边费劲嚼肉,一边含糊道:“你叫我一声朱哥哥我就告诉你!”

毡帽帽檐下,史灵雁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少女脆声从面巾下传出:“我爹说,你今年十五,比我还小一岁咧,你应该叫我雁儿姐姐!”

朱秀把最后一坨肉干塞嘴里,囫囵道:“雁儿....”

史灵雁圆眼含笑,怔了怔:“然后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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