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千里的质问称得上尖锐,但顾大强却并未生气。
他只是平静地转过身来,看着霍千里,“失败了怎么办?”
霍千里脸上的激动骤然消失,迟疑道:“不会失......”
顾大强直接打断,“你能打包票吗?”
他看着默然不语的霍千里,“改种药材,原本种地的收入没了,买种子、买肥料,哪样不花钱?卖到锦城,说得轻巧,卖不掉咋个办?种了五百斤只卖了一百斤咋个办?亏钱了咋个办?你晓不晓得,有的人家之前跟风种药材欠下的钱现在都还没还清?”
“你是大学生,是国家干部,这个事情整糟了你拍拍屁股走了,最多脸红一下,这些村民咋个办?又背一屁股债过日子吗?”
“你尽可以往最好的情况想,我不行。”
他的眼神平静地看着霍千里,“一个村长不一定非要带大家挣大钱,但至少不能让大家连现在的日子都过不了。”
......
五点过的夕阳下,霍千里坐在田坎上,劳累的是身子,疲惫的是心。
早上的谈话过后,他消沉了半日,下午重新打起精神下了地。
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霍干部,来!吃烟!”
旁边土里劳作的一个中年男人拎着锄头走来,掏出一包两块钱的红梅烟,从皱巴巴的软包里给霍千里抖出一支。
霍千里摆了摆手,装作无意地问起,“我听说咱们村子适合种药材,你没想过多种点?”
男人嘿了一声,将顾大强先前说过的故事又说了一遍,没什么偏差。
霍千里面露疑惑,“这个简单噻,去旌城或者省城卖啊,那儿价格高!”
男人的眼睛一亮又一灭,摇头道:“算了哦,那么远的地方哪个晓得啥子状况,路费都摊高了。听说那些城里人挑得很,万一卖不脱,又是几年白干。”
他拍了拍手边的锄头,“还是老老实实挖土,总不得亏嘛!”
小农经济对风险的天然厌恶......霍千里暗叹一口气,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男人抽了根烟就朝掌心吐了口唾沫抹了抹,干劲十足地抡起锄头,霍千里却没有起身,将头埋在手臂里。
好不容易从一片乱麻中理出一丝头绪,还顺带考虑各种情况多想了几步,却没想到做的都是无用功。
想要挣钱,想要增收,又不愿意或者不能冒一丁点风险,这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情啊!
这不就是个死局嘛!
饶是霍千里心志坚定,此时此刻,坐在夕阳下,也不免生出几分绝望之感。
真的就不可能做到吗?
“霍干部?!霍干部!有人找你!”
身后临路的一块田里,一声大嗓门的吆喝让他扭过了头,瞧见了两个沿着田坎走来的人。
田坎狭窄,两个一瘦一胖,一矮一高,一前一后走来,前面的矮瘦的人像是很熟悉这些道路,走起来轻轻松松,后面那个个子高大些的却小心翼翼,不时还崴上两下。
因为有太阳,二人都戴着顶草帽,霍千里也不大看得清面孔,便撑着膝盖站在原地。
等两人走近摘掉草帽,看清领头那位的面孔,霍千里瞬间神色猛变,兴奋之色飞速爬上面庞,快步迎了上去。
“何教授!您怎么来了?!”
他激动地伸出手,然后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洗手,就要往回缩,却被一只粗糙的大手一把握住。
何教授那张曾经冷漠而拒人千里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微笑,甚至还朝着霍千里点了点头。
在霍千里豪情满怀地跟着老师提着礼物前去拜访时,何教授对他爱答不理;
但却在此刻意外地主动来到了这个交通闭塞条件落后的虎山村,态度竟还很亲近!
霍千里的心头忽然升起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这个猜想让他的心瞬间怦怦直跳。
何教授却没正面回答,而是环顾一圈,“找个不碍事的田坎,我们坐下说吧。”
霍千里想了想,微笑道:“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就在那边,能看见大半个村子,咱们去那儿吧?”
去往小土坡的路上,霍千里知道了一旁的高大年轻人是何教授手下的一个研究生,名叫张弛。
小土坡上大树葱郁,仿若一把大伞,三人各自找了块石头坐下,张弛主动笑着道:“霍师兄,如果今天你坐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估计老师转身就走了。”
霍千里微微一怔,果然如此。
“就你话多!”
何教授年纪不小了,走了一段路微微有一点脸红,佯怒地骂了一句,然后看着霍千里,郑重开口:“农村问题,看似最简单,实则最复杂。乡土、人情、宗族、习俗,样样都是牵一发而动身的事,不得不慎重。”
“我们总是在文字里赞美农民的坚韧和顽强,但从经济层面出发,他们又是最禁不起折腾的。”
“想要改变他们落后贫穷的面貌,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如果认识不到这其中的复杂和困难,就必然会产生沉重的挫败感。到时候,扶贫干部可以灰溜溜地回到城里,依旧还有过得去的生活,这些烂摊子里的农户呢?他们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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