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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铎上中路,嗤了声道:“这些酸儒就会做官样文章,论起心狠手辣来,不比东厂逊色多少。”

皇宫大内,每一处都有它的用途。比方钦安殿,专门供奉真武大帝,每逢道家的大祭日,宫中的道官道众便按例设醮供案,帝后妃嫔也要来拈香行礼,作用和家庙差不多。既然是家庙性质,停灵就是常事。宽敞的大殿里按序排着五十八口棺材,一色黑漆柏木。只不过五十七具查验过后都封了棺,唯有一具半开着,里头坐着个糊里糊涂的人。

内阁似乎拿这个大活人没什么办法,都掖手在一旁看着,见他进门拱手作揖,呼他肖大人。

他还了礼,转身看那位棺中人,别过脸问魏成,“怎么出了这样的事?先前在中正殿都验过的,眼下是个什么说法?是你们办事不力,没瞧明白?”

魏成忙道:“回督主的话,收殓前都照您的示下仔细查验过,确定无疑了才往钦安殿运的。活人上吊,假死也是有的。或者颠腾颠腾,喉头上松了,半道上能够回过气儿来。这种情况当时验不出,不过并不少见。”

肖铎听了蹙眉,“万幸还没往前头发送,要是在那儿出了岔子,不知道叫多少人看我的笑话呢!”

说着细细审视眼前这张脸,称不上绝色,但似乎比头回见又顺眼了许多。有的人很奇特,第一眼不觉得出众,但第二眼能让你惊艳,这步音楼就是这样的人。光致致的面孔,受了惊吓过后愕着一双眼,楚楚可怜的模样很有些韵味,难怪让福王惦记了那么久。

“怎么办呢”他沉吟半晌,“要不就封棺吧,和外头隔断了,过不了多长时间也就去了。”

她闻言,脸上的表情简直崩溃,勉强挣扎出声:“大人,上断头台也是一刀了事,没有补一刀的道理。”

他没接话,踅过身问内阁的人,“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东厂办事灭绝人性,活人封棺令人发指,学究们听得骇然,“这样手段未免激进了些,换个法子倒不无不可。”

死还是得死,不过死法有不同。肖铎心里冷笑,同样是死,手段差异,结果还不是一样!这些文人就爱装腔作势,瞧着叫人作呕。

“才刚娘娘的话,大伙儿也听见了,我倒觉得说得有理。既然死过一回,就不该叫人死第二回了。天不收,硬塞,不是让阎王爷为难吗?”他抚了抚下巴,“把人从名额里剔除也就是了。”

这回文官们不干了,“殉葬者宜双数,如今五十八变成五十七了,怎么处?”

肖铎道:“这个不打紧,我刚从承乾宫过来,贵妃娘娘和大行皇帝鹣鲽情深,先前乘人不备,悬梁自尽了。这会儿已经换了凤冠霞帔小殓停床,等明儿大殓过后梓宫再入谨身殿,这么一来人数仍旧不变,非要再死一个,反倒变成单数了。”

众人面面相觑,皇帝晏驾,正是帝位悬空的时候。按理说贵妃应当力扶持荣王,这当口说死就死了,里头猫腻大家心知肚明,不过不宜道破罢了。这也是个震慑,东厂可不是随意能驳斥的。这位提督面上和善,干的事万万没有那么光彩。左不过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江山换人来坐,只要批红还从他手里过,谁也不能奈他何。

“既这么,那就把名字划了吧!”翰林学士托着票拟道,沾了墨刚要下笔,被肖铎抬手阻止了。

“划倒是不必划,娘娘既然蹈过义,也算对大行皇帝尽了孝心的,不能平白在棺材里躺那一遭。”他略顿了顿,侧身看票拟上的徽号,“贞顺端妃,我瞧不错,就这么着吧!”

他摇身一变,成了天底下最公正无私的人,内阁学士怔半天,迟疑道:“肖大人,古来没有活人受追谥的,您瞧”

他有些不耐烦,蹙眉道:“阁老未免太不知变通了,娘娘的徽号谁还放在嘴上叫不成?同大行皇帝的宫眷一道称太妃,进泰陵守陵也就是了。”

她进宫时间不长,见到的太监很多都拱肩塌腰。因为底下挨过刀,当时怕疼没有死命抻腿,到后来就留下后遗症,佝偻一辈子,再也站不直了。这位权宦却不同,他身姿挺拔,和那些大臣没什么两样。硬要说区别,大概就是脸色苍白些、长得标致些、态度也更强势些。

世人常说司礼监掌印没人性,他领导下的东厂无恶不作,谁落到他们手里,剥皮、抽肠,管叫你后悔来这世上。音楼一直以为肖铎是个面目狰狞的人,然而中正殿第一次见到他时,除了疏离,并没有感到很恐惧。可能真正的恶人反而长着伪善的面孔吧!但要说他坏,内阁打算处死她,他反过来替她开脱,还附赠个徽号给她,这哪里是传闻中的恶鬼,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不光她这么想,内阁的人也认为肖厂公今天有点怪,说不定这位才人是他家远房亲戚也未可知。这么一来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翰林院学士一迭声应承:“是是,移宫守陵合乎规制,一切就依肖大人的意思办吧!”

都说妥了,却不见棺材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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