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禛二年正月十五
京郊。
残破的篱笆勉强围出了一个小院子,院中的积雪已经在几轮的融化、冻结,再融化、再冻结之后,结成了平整的一层冰。傍晚的阳光撒上去,人若站在不恰当的地方,能被那一片冰反出的光晃瞎了眼。
远远望去,那院子便如荒废无人一般。然而,到了夜里,却有一个十六七岁的白净少年提了大小包裹进了院。
他小心地敲了敲门,问道:“师父?”
“小郑回来了?进来吧。”门内传来了回答,声音绵软无力却又透着几分尖细。
得了允许,少年这才推开了门,进到屋里。
“师父,都怪徒儿回来晚了。这炕都快凉透了。您老安心躺着,若想骂就骂徒儿几句。否则徒儿心里都过意不去。”他一进门便开始边道歉边忙活,点灯、续炭、烧水,伺候床上的人漱口、喝水、洗脸……
床上的人仿佛行动已十分不便,全程也不见他动弹,只能由着少年摆布。
“罢了吧。骂你做什么?”床上的人说,“若没有你惦记着我这老头子,我死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
“师父这说的是什么话?”少年说,“若没有师父,徒儿也早死了,哪还能留下一条命?哪还能有福气伺候师父?”
“你今儿是什么缘故回来晚了?”
“哦对,大公公叫了徒儿去,先是问候您老人家,然后又赏了些过上元节用的东西,”少年将带回来的元宵扔进锅里,回到床边坐下,压低了些声音,“最后,他给了徒儿一张条子,叫徒儿务必交到您手上。”
听了这话,床上的人终于动了。他从被子中伸出手来,接过条子,细看了一遍,苦笑一声:“知道了。去烧了吧。”
“哎。”少年答应着,将条子接过来,扔进了炉子里,条子瞬间便化作灰烬。
“你没提前看看那条子么?”
“徒儿没看。既然是大公公要给师父的,徒儿便不该看。”
“如今我这一双腿都废了,有什么事,也只能吩咐你去办。你们又何必凡事都教我知道?”
少年笑了笑:“徒儿是您的徒儿啊,大公公再厉害,徒儿也只听师父您的。”
“好孩子。”床上的人叹了一声,“他留下咱们师徒俩的命,自然是因为我们还有用……”
“是。什么事,师父只管吩咐就是了。”
“师父的衣服箱子最底下,有一个瓷瓶。你去找出来,带上它走。”
“是。”少年麻利地照办了,“然后呢?”
“别急。”床上的人说,“你再给师父准备笔墨,师父写个条子,你带上。”
少年摆好炕桌,将纸笔递来,问:“师父这是要差徒儿去哪儿?”
“诏狱。”床上人边写边说,“你今晚就去,带上条子和瓷瓶,找当值的鲁班头。”
“徒儿记下了。师父可还有什么话要带去?”
“什么话也没有,他看了东西,自然就明白了。”床上人说,“只是做得小心些,别被人看到了。”
“徒儿心里有数了。”
“好,你快去吧。”
少年瞧了瞧一边冒着热气的锅,一边笑呵呵地说:“锅里元宵快煮好了,徒儿伺候师父吃完了再走吧?”
床上的人终于笑了,那一脸的褶皱也生动了几分:“好,孝顺孩子。左右也不急,就陪师父过了节再走吧。”
“哎。”少年答应着,去盛元宵,又取出两个小菜热着,“师父,您是没瞧见,今儿的京城可热闹了!那大花灯也漂亮极了……”
少年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一路过来的见闻,床上的人听着笑着,不自觉地露出一丝不屑。
少年心细,见师父兴致不高,便说:“嗨,是徒儿卖弄了,师父在宫里当差二十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呀?不用我这个小毛孩子来胡言乱语的。”
少年手脚麻利,很快便将小菜、元宵端到了炕桌上,又将汤匙筷子都递了过来:“师父,趁热吃吧!”
床上人接了过来,趁热咬了元宵一口,那满满的黑芝麻馅儿流了出来,香浓可口,他不禁叹了声:“哎!香!”
“嘿嘿,师父开心就好了。”少年见师父吃了,这才也陪着吃了一口,随后又问,“师父年轻时,可曾见过什么特别漂亮的花灯么?”
床上人缓缓嚼着口中的元宵,过了好一阵子才咽了下去,说:“自然有。”
“说给徒儿听听呗!”
“嗨……那都是二十年前了。”老人目光仿佛飘远了些,“当时主子爷还是太子,因为侧妃娘娘在宫里闲不住,二人便偷偷溜出宫。当日,便是我一路架着车狂奔,从城里,一路飞驰到京郊来!最终啊,把主子爷和娘娘送到了京郊的温泉边儿上,我便独自到一边躲懒去了。躲着的时候,我也悄悄看了看,那温泉上啊,全是放着的花灯!那慢悠悠飘着的花灯,可比城里乱哄哄的地方有趣儿多了!当时我就想,说到玩儿、哄女人开心,还是主子爷最懂了……”
少年听得新奇,叹道:“先帝爷年轻时候,还做过这样的事啊?”
“诶,先帝爷做过的荒唐事多了。那些事,没人比你师父知道得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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