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便见一穿着薄青衫、身体颀长的青年站在马车车窗不远处。/p

此人身形消瘦但不显羸弱，衣着简朴但不显寒酸，气度极佳，看来田姑姑很会挑人嘛。/p

“你姓崔？可是清河崔氏的人？”湛兮问。/p

崔恪对他人提及“崔氏”便想到郡望所在的清河，早已经习以为常了。/p

闻言含蓄地笑了笑，说：“在下本家博陵崔氏，只是惭愧，在下出身六房旁支，落寞至此，卖画为生，实在羞愧，只恐无颜见先祖。”/p

清河崔氏为关东望族，绵延千年，冠冕相袭，历经王朝交替数次而声望不减，仅是前朝加前前朝，光是宰相，他们清河崔氏就出了十个，便是本朝有希望封侯拜相之人，也有不少是出自清河崔氏的。/p

不过崔恪所说的博陵崔氏也不差，虽说博陵崔氏在本朝门第已经不如清河崔氏了，但瘦死骆驼比马大，而且在前前朝中期，最是显赫的博陵崔氏第二房还曾被天下人称赞为“士族之冠”。/p

不过这和崔恪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出身没啥名气的博陵崔氏六房，还是旁支的旁支。/p

这就好比汉朝皇族是刘氏，也不妨碍刘备打小就卖草鞋为生不是？/p

崔恪安静地站在原处，等着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少爷翻脸。/p

他早已习惯了他人听闻自己的姓氏、又得知自己并非清河崔氏、又非博陵崔氏二房之后会出现的表情了，他并不在意他人的轻蔑与鄙薄，只是……/p

青年叹了一口气，只是这次这位小少爷，他给的——实在是多了啊！/p

崔恪实在是有点舍不得这幢生意，毕竟谈好的价钱确实格外丰厚，足以让他负担起娘亲这一月的药钱了。/p

若是失了这次机会，哪能不痛心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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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根本不知道这位如竹如玉的青年心里头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给对方回应，那是因为——/p

“喂喂喂，别咬别咬，那是小爷的靴子，不是给你两磨牙的肉骨头！怎么还咬啊，别咬了，真的要穿洞了！！！”/p

“老虎，快，给它们两拳教训一下！好了好了别嘤嘤嘤了，等会儿带你们见到你们的新主人，你们再折腾他们的靴子去吧……”/p

搞定那四只毛茸茸，湛兮才笑着接上了方才的话题，说道：“我外祖父出身农家，而今不也成就了三代帝师么，卖画为生，又何足为辱呢？任何凭本事吃饭的人，都值得尊重。”/p

语毕，招呼崔恪道：“你上马车来吧，今日随我进宫画几幅画，要的就是快，当然你最好要画得好一些。”/p

崔恪有些难以置信地和这明眸灿灿的少年四目相对，只一言，他就知晓对方的身份了——/p

三代帝师谢太师的嫡亲外孙、曹贵妃的幼弟，大名鼎鼎的京城纨绔接力者，曹国舅是也啊！/p

不过崔恪根本想不到，声名略有狼狈的贵胄少年，怎也能说出那么一番话呢？/p

“任何凭本事吃饭的人，都值得尊重”，此一语，当真振聋发聩！/p

况且，早已尝遍了人情冷暖的他，居然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真诚，一丝一毫的敷衍和虚情假意都没有，他竟是真的觉得卖画为生不算屈辱的！/p

最后，曹国舅怎么会允许自己上马车呢？他居然会允许自己上马车！？崔恪眼睛都下意识地睁大了一些。/p

不过崔恪的性情还是较为含蓄的，哪怕心中排山倒海，他表面上也没有太过激动的反应，默默应了声是，然后爬上了马车，只有天知道他内心的激动与波澜了。/p

马车又开始重新启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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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要去尚书房，就没带这一群下人，既然没有先去拜见曹贵妃，也就又少了一批亦步亦趋的宫女太监了。/p

他是掐点赶到的尚书房——掐的是中午放学的点。/p

刁先生被他这目无师长的行为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当即就点名让湛兮来回答问题。/p

正因见到了两个孩子而乐呵呵地挤眉弄眼的湛兮，猝不及防被点起来回答问题。/p

行吧，答就答吧，左右不过是四书五经罢了。/p

刁先生倒也不是故意要为难湛兮，他就是身为师长，实在看不过眼这种不求上进，三日打鱼，半月晒网的学生，更何况这学生还是谢太师的外孙！/p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此句作何解？”/p

“孔夫子说：‘我曾经整日不进食，整夜不睡觉，去思考问题，但是这并没有益处，不如去学习。’”/p

湛兮挑挑拣拣地答上了几个问题。/p

一开始刁先生见他能回答上一两个，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还以为是自己有些提问比较难，结果他目光离开书本，落在阳光下那闪闪发光、浑身慵懒的少年郎身上……/p

好家伙，这懒散的表情，这不是答不上来，是不想回答或者懒得回答干脆就说不知道吧！？/p

想通之后，刁先生更怒了，正准备要给湛兮上一套打手心，结果中午放学的时间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