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秋莎狼狈地回到乡下老家老庙子镇。她一下车门,就听见有人在念叨:
“身儿花绿,走路弯曲,洞里进出,开口恶毒,无足怪物,吞鸡咽鼠”。
寻着声望去,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独自经过车身,嘴里念念有词。音量不大,但足以让秋莎听清楚。
秋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老太婆个头不高,衣着古怪,一件阴单布盘扣上衣,脚穿一双花布鞋。如此打扮,要是放在十年前,没什么奇怪的,刚被淘汰的服饰,偶尔也会出现在偏远的山村的老人身上。
秋莎很纳闷,老人念的谜语到底是祸还是福呢?但由于朗朗上口,她很快记住了那几句话:“身儿花绿,走路弯曲,洞里进出,开口恶毒,无足怪物,吞鸡咽鼠”。她想也许这是个疯老婆子,没什么足以让自己多怪,就没多想了。
正是黄昏时分,夕阳把故乡的云彩浸染得绚丽多彩,故乡的山水此时是如此的亲切可人。
秋莎朝新街走去,望着漫天的落霞和落霞里古老的街景,心里有些惆怅。
场子北边有一座状如游龙的山脉,龙头上立着一座建于明代乾隆年间的庙宇,闻名百里,十里八乡的人们,来到这里求神拜佛,香火旺盛,老庙子由此而得名,八十年代初人们又重建了寺庙,寺庙里依然香火缭绕,香客不绝。
秋莎望了眼露出山尖庙宇的飞檐庙阁,慢步来到新街。新街是改革开放时,人们沿着老街尾巴修建而形成的。
新修建的楼房,就地取材,将青石头打成方砖,用水泥一排排往上砌。这种方式已经突破了以往泥土谷草筑泥巴墙的技术,也不同于解放初期的串架蔑竹墙,所以整个新街里的人家,比如谢家靠做糕点富裕起来,刘家靠开理发店富裕起来,黄家靠开旅馆而富裕起来,潘家靠做糖果富裕起来的。他们首先盯准了从镇上街道延续的主公路,陆续在道路两侧建起了一幢幢独立的小楼房。
近十年的时间里,另外的人家也像排队样,沿着镇公路两边楼房的空隙处修起了青石楼房。新街道两侧的楼房与主公路保持了足够的距离,栽上了稀稀落落的桉树。夕阳正照在东边的房顶上。
秋莎犹豫着到哪里去应付一晚呢,到同学那里吗,还是到亲戚哪里去?因为她心里还没有消除大姐给她的伤害。她不想见到父亲,生怕为难他。
突然,一个十来岁男孩从她身边一闪而过。
秋莎正觉得惊愕,一个妇女匆匆追过身边,手里抓着一根竹竿,嘴里一路咒骂着:“把书念到猪屁股去了!让你考个零圈圈!!”肥大的屁股呈圆周晃动,步履笨拙,摇摇摆摆。
跑到前面拐角处,逃跑的孩子被自己黄布胶鞋散落的鞋带拌了一跤,妇女趁机猛跑两步,抓住男孩,挥舞着手中的竹竿,“噼噼啪啪”打下去,孩子“哇哇哇”大声嚎叫,立即引来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秋莎听到这位妇女的声音有些耳熟,走过去细看。
那个妇女双耳戴了两个硕大的金耳环,一溜烫卷的黑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秋莎穿过围观的人群,走到跟前去再一看,原来正是她的一个远房表姐,急忙喊道:“大表姐,有你这样教育儿子的吗?”伸手拉住她扬起的手臂。
表姐正在气头上,生气地说:“家人都忙着里里外外的做活路,挣钱供他读书,他喊累得很!最后英语考试竟然抱个鸭蛋回来,你说气人不嘛?!”
男孩一见母亲被人拉住,趁机站起来,一溜烟就跑得无影无踪。当母亲的还想去追,秋莎拦住她大声说:“你能把孩子打得成天才吗!”
表姐这才从愤怒中平静过来,看清身边的人,“噢,原来是秋莎表妹呀!”表姐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刚才气昏了头了。秋莎,你好久回来的嘛?”
“刚刚才回来。”秋莎顿了下,讽刺着表姐说:“你看你,把孩子都教育到大街上来了。你还好意思哈!?”
“哎呀,刚才碰着小刚的老师,听说他英语考了个零分,我完被气疯了。”
“再怎么样也不能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来教育啊。”秋莎眼含笑意地嗔怪表姐。
“那用什么办法嘛,我的大学生哎?!一想起这事,我就伤脑筋。”表姐拧紧了眉头,露出一脸的苦相。“哦~我想起了,”表姐脸上的苦相转为笑脸,说:“你不是在念大学英语吗?我还走哪里找老师嘛。你回来得好!正好给他补习一下英语。走,走走,现在就去我家。”
秋莎的这个表姐,是个快言快语的人,没多少文化,但很会经营生意,人很精明,家里开了个小商店,表姐哥是建筑队里的建筑工人。她家才修了幢石磚楼房,除了孩子上学,没有什么经济负担。所以表姐最担心的是儿子的学习成绩。这也是天下所有母亲对孩子的最大期盼。
秋莎在表姐的央求下,跟在表姐身后,亦步亦趋步行来到离镇上一公里外的表姐家里。
这是一幢在公路边的三层楼房。一楼是客厅,厨房,卫生间和一间宽敞的商店,客厅一角堆放着汽水香槟啤酒和其它一些货物。二楼是卧室,三楼是一间空房合露台。
看着表姐家的巨大变化,秋莎不禁想起镇上这几年来的发展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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