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皇帝先是很正儿八经地在朝珠、玉版带、荷包、铸造精细的金银锞子里挑了一些,后来不耐烦了,干脆在手串匣子和戒指匣子里各抓了两把丢在盘子里说:“琐碎得很!随便拿些吧。其他的收贮记档。”
&ep;&ep;有太监进来,把皇后挑出来孝敬太后的、皇帝挑出来自留的和该收入库里的各样东西都分门别类归置到一边搁好。
&ep;&ep;再然后,是传奉茶。
&ep;&ep;李夕月强忍着无辜挨打的委屈,尽量圆了下颌,到皇帝和皇后面前奉茶。
&ep;&ep;走近细看皇后,她长得有些尖锐,但说话倒还挺温婉,取了茶喝了,看了两个奉茶的宫女一眼,也没在意。倒是面向皇帝又说了些后宫的琐碎事务。
&ep;&ep;皇帝愈发显得不耐,挥挥手说:“你去办就是了,朕政事繁忙,实在顾不得这些细事。主要是孝敬太后来不得半点马虎,其次是宫里和内务府积弊甚多,你性子软,别给他们糊弄了去。”
&ep;&ep;皇后支颐道:“对了,说到这一层,八月前皇上说要整顿内务府各司,总管内务府大臣荣贝勒好像也上了条陈,确实整顿了一批人。所以今年无论是进贡还是之前选秀,都没有出什么幺蛾子。荣贝勒确实是能干。”
&ep;&ep;皇帝面色发冷,但对皇后不似对丽妃,更不似对颖贵人,勾唇笑道:“算是能干吧,有空给他补叙个功?”
&ep;&ep;皇后淡淡道:“臣妾不过一提,叙功不叙功,该是国家赏罚的名器,轮不着臣妾开口。前头又不是没有前车之鉴。”说完特特瞟了皇帝一眼。
&ep;&ep;皇帝眯起的眼睛有些勃然的样子出来,但皇后低头喝茶没有看到,她再抬头时,皇帝却也垂头喝茶了,一如方才的闲淡不耐烦:“行吧,我让军机上议就是。”
&ep;&ep;皇后接着再说什么,皇帝就连答话都不答了,专心在那里吹盖碗里的茶叶浮沫,“嗯嗯啊啊”的敷衍。
&ep;&ep;敬事房小太监来送宫妃的绿头牌,皇帝头也不抬说:“叫去。”
&ep;&ep;皇后劝谏:“皇上,您大婚三年,如今才得两位公主,您还是多亲近后宫才是,不为自己,为天家开枝散叶。”
&ep;&ep;“好贤惠!”皇帝冷眼道,“那留你的牌子如何?”
&ep;&ep;这话明显是挤兑,皇后脸腾地涨红了,她也有些负气起来:“臣妾不过为嫔妃们进言,又不是为自己。妾今日身上不方便,也伺候不了皇上。”
&ep;&ep;她看看自己的丈夫,仍然跷着腿在那里吹茶叶沫子,吹了半天也不喝一口。她也觉得心寒,从出嫁起就发现是怨偶,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早知道何必听姑母的意见!好好地嫁一家权贵家的公子,谁不知她是太后的亲侄女,谁不客客气气巴结她!哪会落得如今的局面?
&ep;&ep;“那臣妾告退了。”皇后说。
&ep;&ep;“唔。”回复她的只有漫不经心的鼻音。
&ep;&ep;皇后恭恭敬敬行了跪安的礼节,一出门,在没人注意的时候赶紧用袖口吸掉了眼角摇摇欲坠的一滴泪珠。
&ep;&ep;皇后走了,皇帝才正儿八经喝了一口茶,然后看了一眼李夕月的手指,对白荼说:“皇后爱喝花茶,朕又不爱喝,夺茶的正味,实在是讨厌得很。你重新换君山茶来,新送来的秋山泉,要先淀一淀再滤清,煮沸了再置到合适的温度冲茶。”
&ep;&ep;这是费时费力的事儿,白荼看了一眼李夕月,李夕月打算和她一起跪安去帮忙,皇帝又说:“朕留的秋贡没叫那些粗笨的小太监收拾,你一会儿留在这里分类拾掇一下,拾掇好了再由小太监捧到东暖阁柜子里锁上。”
&ep;&ep;白荼只能一个人去了,李夕月知道他每每把自己单独留下就没安好心,本来今天无辜挨打就一肚子没好气,还得提防着这个主儿,顿时脸就拉了老长。
&ep;&ep;皇帝看她一眼问:“干嘛,当差不会?跟朕摆脸子?”
&ep;&ep;李夕月强笑了一下:“没有,奴才身子不舒服,奴才这就笑。”
&ep;&ep;强笑不美,皇帝胡乱摆摆手说:“得了,笑得丑死了。”
&ep;&ep;说完,怕女孩子听见别人说自己丑而生气,又悄然看了她一眼。
&ep;&ep;皇帝每日目之所及大多是各色美人,看久了未免疲劳麻木,但看这并不十分出色的李夕月,因着她各种生动而活泼的表情,慢慢从好奇转到贪看。她不笑的时候没有弯弯的月牙眼睛,没有弯弯的粉色嘴唇,也没有两个小涡时隐时现,但见小脸儿微微发黄,湿哒哒的眼睫毛垂着,睫毛间的眸子像闪着星光,细看好像又是泪光。
&ep;&ep;皇帝心里一揪,悄声问:“怎么了?上次罚你喝粥,饿了几天伤了肠胃么?”
&ep;&ep;“不是。”李夕月觉得他温柔一问简直叫人心惊,忙动手开始收拾首饰匣子,“可能只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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