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想到这里,我伸出两个指头:“两万我是真出不起。两千块,我在这里看完,您再拿回去,如何?”
&ep;&ep;这下轮到图书馆犹豫不决了。两千块不算少,能买下几车书了,而我要求的,仅仅只是看一眼照片,等于说这两千块他是白拿。可他又有点不甘心,从两万变到两千,落差有点大。不过当图书馆看到我摆出一副“谈不成老子就走了”的表情后,终于还是妥协了。与其开一个把买主吓走的天价,还不如赚这两千块来得实在。
&ep;&ep;图书馆犹豫再三,总算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这一场博弈,双方都用了心思,总算是皆大欢喜。他是白赚,而对我来说,花两千块换来老朝奉的软肋,也是极划算的。
&ep;&ep;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出去银行提了现。等我取钱回来,图书馆已经收拾出了一个小书桌,把档案袋搁在上头,还配了一把剪刀、一枚放大镜和一盏橘黄色的小台灯,居然还有一杯冲好的橘子水。这家伙市侩归市侩,服务精神真是没得说。
&ep;&ep;我把钱交给他,图书馆唾沫星子横飞地数完,下巴一摆道:“那你就自己在这儿看吧,我不打扰你,爱看多久看多久。那杯橘子水是白送的,饿了想吃东西就得另外掏钱了。”说完推门出去,把我一个人留在屋子里。
&ep;&ep;屋子重新恢复了安静,无数本破败的旧书环伺四周,颇有一种“乌衣巷内老雕虫”的感觉。我扭亮台灯,用剪子仔细剪开档案袋的封口,从里面哗啦啦倒出几十张彩色照片。这些照片大部分都是十二英寸的规格,少数几张七英寸的,相纸很厚,摸上去有一种麻皮感。
&ep;&ep;当时彩色照片在国内还很罕见。1949年开国大典的时候,当时担任筹备委员会秘书处处长的童小鹏从香港拿到一卷彩色胶卷,拍下了开国大典唯一一张彩照,然后还要千里迢迢送到香港才能冲洗。而《清明上河图》的鉴定是在1951年,居然已经用了彩色冲印技术,可见国家的重视程度。
&ep;&ep;这套照片都是在自然光下拍摄的,每张的右下角都用墨水写着一个号码。我排了排顺序,编号为1的照片是《清明上河图》画卷的平铺全景;下面的十几张是俯拍的画卷分段特写,细节清晰,笔触纤毫毕现,还附了一把尺子。这些照片联在一起,恰好就是一幅完整的《清明上河图》。再往下,则是各种角度的特写,就连题跋、隔水、天头、地头这些画面以外的东西都没遗漏,甚至还有几张是举起原图,让阳光透射过来,以便看清其中绢层纹理。
&ep;&ep;拍摄者对书画显然很内行,镜头涵盖到了方方面面。看完这一整套照片,对《清明上河图》真本的情况基本就可以了然于胸了。这幅画在照片里保持着原始状态,绢色发灰,上头残缺、漏洞之处不少,还有些污渍,可见在东北没少受苦。
&ep;&ep;可惜我不是红字门出身,对书画的了解有限。大部分照片对我来说,除了赞一声足够清楚以外,也说不出其他什么门道。好在我不是来鉴定古董的,而是按照素姐给我的指示去验证几个疑点罢了。
&ep;&ep;我很快挑拣出一张照片,这张拍的这段画面,位于汴梁闹市后排一处轩敞瓦房,看样子像是个赌坊,四个赌徒围着一张台子在扔骰子。我想起王世贞的那个故事,拿出放大镜,却发现台上骰子清晰可见,四个赌徒的脸部却模糊不清,五官涂污,根本无法分辨口型是张是合。
&ep;&ep;我拿着这张照片端详了半天,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清明上河图》的印刷品。这是我在美术商店买的《中国历代名画集》中的一页,铜版纸印制。这是市面上最通行的版本,无论是中学历史课本、美术史学术专著还是旅游图书,都是用的这版。该画下面有一个标注,注明此画是复制自故宫收藏的真本——当然,画面是远不及这套照片清楚。
&ep;&ep;在这个版本里,我把放大镜挪到同样位置,立刻顿住了。我看到那个赌坊里的赌徒们五官清清楚楚,口型撮成圆形。
&ep;&ep;我一瞬间口干舌燥。
&ep;&ep;当年汤臣之所以能看破《清明上河图》赝品的破绽,是靠赌徒的口型。真本口型为撮圆,赝本口型为开口。
&ep;&ep;1951年的真本原始鉴定照片里,赌徒五官已被污损;而在通行版本里,同样部位却恢复了原状,变成了撮圆口型。技术上,这不难做到,故宫有专门的技师对画幅进行修补。但修补恰好发生在这一关键部位,是不是有点过巧?看起来就好像是故意遮掩些什么。
&ep;&ep;修补之前,赌徒到底是什么口型?撮圆还是开口?
&ep;&ep;我觉得喉咙有些干,拿起杯子将里面的橘子水喝了一半,继续翻找照片,很快翻到专拍题款特写的那几张。
&ep;&ep;中国的古代收藏家有一个习惯,就是喜欢在自己收藏的画卷上留下钤印或题跋,写写心得体会什么的,跟现在去旅游景点随手乱刻“某某到此一游”性质差不多。后人只要查看这些印记,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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