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这鹞鹰就被李子虫“双规”了。他钉了一个木笼,把鹞鹰囚在木笼里,不给它饭吃,饿它;不给它觉睡,困它。鹞鹰很恐惧,抵触情绪很大,乱扑棱,把白唧唧的稀屎拉得满笼子都是,看见李子虫,就伸着头往笼子上撞,想冲出来叨他。李子虫就笑笑,轻轻地吹一声口哨,就像纪委的人漫不经心地说,不急,你再好好想想,啊?然后就背抄着双手走过去了,然后继续不给他饭吃,饿他;继续不给它他觉睡,困他。
&ep;&ep;后来鹞鹰就不扑棱了,也不敌意了,蔫蔫的,野性而凌厉的眼珠子变得暗淡无光。再后来,鹞鹰也不拉屎了,它肚里没屎了,能变屎的东西都变完了。从不拉屎开始第五天,李子虫用竹签扎了鸡蛋大一块兔子肉,从笼子缝里塞进去。鹞鹰看见肉,“梆”一声就叼走了,然后用爪子摁住,用它尖利的、弯弯的喙,撕,啄,加工成适于喉咙吞咽的体积。它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当然是杯水车薪。它贪婪地望着李子虫,目光里,已经毫无敌意,而是充满了乞求和哀怜。
&ep;&ep;李子虫当然不会再给它了,继续饿它。等饿得它又不会拉屎了,李子虫才又用竹签子扎了一疙瘩兔子肉塞给它。这次鹞鹰的目光里就充满了对李子虫的感激,频频地点着首,锋利的喙里传出呢喃细语,一脸的巴结谄媚。十次之后,鹞鹰就把猎获它的敌人当作自己恩重如山的主人了。
&ep;&ep;但李子虫仍不相信它。他在三四丈远的树枝上挂块肉,将鹞鹰从笼里撒出来。饥饿的鹞鹰看见肉就扑了过去。它抓住肉就想往山上飞,想去找一块清雅的岩石,重温往日的盛宴。但它飞不走了,它的腿被主人用一根长绳子拴着。李子虫一扯绳子,哧哧楞楞就把鹞鹰扯了回来,重新装入笼内。鹞鹰在笼里吃肉。但它将肉加工好后却咽不下去,肉块子卡在喉咙里,憋得它出不来气。正在不知所措的危急关头,主人来了,在它的脖子上摸了摸,它的喉咙马上就宽松了,香喷喷的肉一下子就滑到了胃里。原来李子虫用竹筒锯了一个一指宽的竹环,套在鹞鹰的脖子里,竹环上钻两个孔,孔里穿根绳子,绳子一紧,就把鹞鹰的脖子勒住了,一松就又放开了。
&ep;&ep;3个月以后,那鹞鹰再叨着肉就不飞走了,而是主动地飞回来。它也不再擅自吃肉,而是把肉丢在笼子里,坐在一边守着,等着主人回来摸它的脖子,摸了以后它才敢吃。
&ep;&ep;这样,一个旱鹰就训成了。李子虫把一根铁钎子烧红,在鹞鹰脖子上的竹环上烙上一圈字:“天雷勿击,君子勿取。李记旱鹰xx号。”然后就把它撒了出去。
&ep;&ep;李子虫一共有4只旱鹰。他每天早上把旱鹰撒出去,然后就睡觉。睡饿了吃肉,肉吃饱了再睡。鹰倒是非常勤谨忠诚,每天都给他叼回来一两只兔子,或一两只山鸡。有一回2号鹰和4号鹰竟给他抬回来一只小獐子。李子虫不仅有吃不完的肉,还有花不完的钱,因为每隔十天半月,他都会背几张兔皮到水北县城的皮毛收购站里变几张钱,然后在县城里逛一天,大开洋荤。
&ep;&ep;你说,在所有人都挥汗如雨、没日没夜地修大寨田,却又整天饿断肠子的时候,李子虫的日子,不亚于神仙?这家伙的优越感就不免油然而生,屋里盛不下他了,拉张新买的芦席,铺到村头李二槐家的大槐树下去睡觉。睡就睡吧,可他心中得意,又睡不着,就左腿跷到右腿上,唱自己胡编的二黄:
&ep;&ep;我本是卧龙山散淡的人,
&ep;&ep;不战天不斗地不与人争。
&ep;&ep;山为朋水为友树是我妻,
&ep;&ep;孝顺儿是我的四个旱鹰。
&ep;&ep;朝看日暮看月我仰球晒蛋,
&ep;&ep;打个嗝放个屁一身轻松!
&ep;&ep;你说这啥影响这!背着铁锨钯子上工的人打他身边过,都忍不住唉声叹气,革命斗志一下子就垮了,上工的步伐无精打采起来。
&ep;&ep;谷保堂忍无可忍,就干脆让革命队伍停下来,就在那棵大槐树下召开批斗会。
&ep;&ep;那时的批斗会,除了挂牌子、戴高帽以外,一般都要与被斗对象相关的实物对应起来。比如批斗作风有问题的女人,就会找两只破鞋挂在她的脖子上;批斗贪污的会计,会把他平时用的算盘挂在他的脖子上。批斗李长树时,在李长树的脖子里挎了两个擂臼(见《鬼捣蒜》)。现在批斗李子虫,当然少不了他的鹰。谷保堂先把李子虫的4只鹰捉来,用绳拴着,套到李子虫脖子里。4只鹰就昂昂然地站在李子虫的肩膀上,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然后,谷保堂又让人用报纸糊了一顶高帽子给李子虫戴上,上写:坏分子李子虫。那时,农村的阶级敌人有5种:地(地主)、富(富农)、反(反革命)、坏(坏分子)、右(右派)。其他4种是国标,需要经过有关部门的审查和定性,比较正宗。只有坏分子涵盖十分宽泛,界限模糊,烂破鞋、贪污犯、四不清、伪人员、劳改释放犯、二流子……都可以叫坏分子。如果当权人对你不满,以革命的名义斗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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