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码头的日与夜是两种景象。

&ep;&ep;白日里，舟船辐輳，脚行货车接踵而至，车夫脚伕不是装货就是卸货，人声、骡马声纷纷攘攘，人流如织。

&ep;&ep;黑夜里，则是另一番景象。

&ep;&ep;当天色渐昏，码头关闭，人潮散去，两侧可容马车并行的宽敞大道顿时荒凉。到了戌时，一条条乌篷小船在码头边上靠岸，下了船的贩夫走卒在此搭起棚架，掛上兽脂油灯，将五顏六色的商品陈列在醒目的架上，小贩此起彼落地叫喊，热闹更胜白昼。

&ep;&ep;此处由盐帮漕口―─江淮二堂所管辖，原本豫明夷看上此处靠近码头，夜晚偏僻，方便私盐运送交易，这也吸引不少靠码头吃饭的小摊小贩在此聚集，时日一久，更是引来某些不大体面的江湖朋友来此，进行不可言说之事。

&ep;&ep;子犀和豫明夷并肩穿梭在棚架间巡视，金陵城中的巡城卫所和衙门，他们都打点过，不需担心官差，事实上应天府鲜少干预城根下不黑不白的买卖，他们猜想知府是藉此平衡各方势力。

&ep;&ep;驀地子犀与豫明夷二人双双停步，前方一大群人围着几名衣饰繽纷的异族女子。

&ep;&ep;江淮二堂派来此处站哨的牛五也在人群中，一见两人连忙上前招呼。

&ep;&ep;「大哥，二哥，」牛五抱拳为礼，「今日到目前为止，还算平静，没有异状。」

&ep;&ep;「生面孔？」子犀眼光瞟向几名盛装的异族女子。

&ep;&ep;「她们来自云南，一共五姊妹……」牛五答道。

&ep;&ep;子犀一抬眼，果真有五名女子，三人在招揽客人，另两人手脚利索地摆出多枚色彩鲜艳的陶罐。

&ep;&ep;不知罐里装了什么？

&ep;&ep;「据称她们是来中原卖药草的。」牛五答道。

&ep;&ep;「哦……」子犀看得兴味盎然。

&ep;&ep;专责揽客的苗女见状，热络地靠了过来。

&ep;&ep;「江湖传闻，盐帮二当家是万夫莫敌的英雄人物……」苗女容姿姣好，眼波含媚，她自陶罐中打上一杯酒，笑盈盈地递出，「奴家名叫香卡，咱姊妹新来乍到，妄图结交朋友，二当家若不嫌弃，便请乾了这杯。」

&ep;&ep;「四海之内皆朋友，香卡姑娘客气了。」子犀从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ep;&ep;一旁的豫明夷皱起眉头，缓缓说道：「苗人的酒，岂能随便喝。」

&ep;&ep;「怎不行，这可是好酒，」子犀回道，「醇酒配上佳人，再好不过。」

&ep;&ep;那苗酒似乎烈了些，不消片刻，子犀双眼迷濛，酣然欲醉。

&ep;&ep;他凝望着香卡，双手不自觉地握上她的柔荑，「我和姑娘一见如故，何不与我同行，我们一齐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ep;&ep;豫明夷摇头叹了口气，右手一扬，劲风将货架掀得一片狼藉，陶罐全数翻覆在地，破碎的陶片中爬出无数毒虫。

&ep;&ep;瞬时遍地爬满了蛇、蝎、蟾蜍、蜈蚣，皆是天下至毒之物。

&ep;&ep;眾人瞬间为之色变，纷纷走避。

&ep;&ep;豫明夷朗声说道：「你们可以卖草药，然若在此放蛊，休怪盐帮以残害江湖同道论处。」

&ep;&ep;盐帮向来规矩严明，若有违反，无论逃到天涯海角，都躲不过江湖中人的追杀。

&ep;&ep;苗女自知理亏，不发一语地将几个竹筒放在地上，竹筒中不知放了甚么药物，毒虫全受其吸引，迅速鑽回竹筒内。

&ep;&ep;「够了，别装了，」豫明夷转向子犀，重重拍了他的后背，「你有术气护体，区区情蛊能奈你何？」

&ep;&ep;「怎么？」子犀一脸无辜，「装得不像吗？」

&ep;&ep;豫明夷瞪了他一眼，继续前行，不出几步，前方是一顶硕大的乌篷，篷下蹲满面黄肌瘦、衣衫襤褸的壮年男子。

&ep;&ep;人贩子扯开喉咙大喊：「奴工，一个只要一两银！」

&ep;&ep;「一两银？」子犀闻言惊道，「半斤盐还得要三两，奴工怎会如此贱价？」

&ep;&ep;这是卖人卖命的人市。

&ep;&ep;待售的男子看似逃荒的灾民，因飢馁煎迫而自愿卖身为奴。

&ep;&ep;豫明夷扬手唤来牛五。

&ep;&ep;「大批灾民涌入，人市之价日跌。」牛五回道。

&ep;&ep;盐帮帮主一逕沉默，面色凝重。

&ep;&ep;子犀知他必然是忆起过往。

&ep;&ep;豫明夷出身房县竹山。

&ep;&ep;英宗天顺六年，荆襄一带曾发生大规模流民民变，朝廷派出重兵镇压。荆州叛军首领名叫李原，混号李鬍子，他从官兵的围捕中逃脱，四下流窜，最后在邻近竹山的郧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