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然后，就得了那么十来盅。

&ep;&ep;按着人头多出来几个，怕的是出篓子。

&ep;&ep;或是哪位客人当真吃美了，就是不顾体面还要叫第二回，那也不能走空。

&ep;&ep;“这是从外头聘来的大厨特意为诸位贵客烹饪的佳肴，名为佛跳墙，意思是如此浓香，便是佛祖见了也要忍不住破戒，越墙而来了！”

&ep;&ep;郑如意介绍道。

&ep;&ep;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信佛的，故而听了这话，都是大笑。

&ep;&ep;“能博诸位一笑，便是这名儿的造化啦！”郑义笑着谦让道，“来来来，举箸，同食美味。”

&ep;&ep;在场不少人都是吃惯山珍海味的，却从未见有一道菜能将如此多的的奇珍汇聚一坛，哪怕还没尝，已有些飘飘然。

&ep;&ep;自己受不受重视，单从菜品上就能看出来。

&ep;&ep;若是外头来的打秋风的，主人家舍得给他们吃这些？

&ep;&ep;上回就来赴宴的两位客人顾不得许多，忙先夹了块来吃，却是滋味儿醇厚，才要夸赞，忽听斜对面响起低低啜泣声。

&ep;&ep;众食客俱都停了手中动作，齐齐抬头去看，愕然发现低声呜咽的竟是上座的县丞孙良才。

&ep;&ep;他看着佛跳墙长吁短叹，又以袖掩面，十分凄凄艾艾。

&ep;&ep;郑义心里直打鼓，心道好端端的，这是闹什么妖？

&ep;&ep;嘴上却关切道：“大人何故伤心呐？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ep;&ep;“非也，”孙良才摆摆手，放下袖子，露出一双泪眼，叹道，“饭菜极好，只是忽然想起家中老母，她老人家清贫惯了，想必此时在家青菜豆腐，我却在这里山珍海味，真是枉为人子！”

&ep;&ep;众人：“……”

&ep;&ep;尤其是与他同来的主簿正巧才塞了一粒瑶柱在嘴里，美得飘飘然，听了这话，顿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ep;&ep;好你个孙良才啊，玩儿这出孝顺儿子的戏码，你他娘的倒是早说啊！

&ep;&ep;你出来吃席惦记老母，那我们这些成什么人了？

&ep;&ep;岂不是没了心肝！

&ep;&ep;郑义也有一瞬间错愕，不过到底经历得多，面上且瞧不出来。

&ep;&ep;就见他略一挤眼，不过短短几息的工夫，眼眶竟就红了！

&ep;&ep;对面的郑如意目瞪口呆：“！！！”

&ep;&ep;这是什么本事？

&ep;&ep;您怎么办到的！

&ep;&ep;“大人纯孝，着实令人动容。”郑义也陪着假哭，“不如草民派人去将老夫人请来，或是额外置办一桌……”

&ep;&ep;“哎！”孙良才忙阻止，“本官一点家事，何苦劳动大官人？少不得打发我的小厮去将这什么佛跳墙送与她老人家吃。”

&ep;&ep;“大人此言差矣，”郑义正色道，“大人想尽孝心，又不欲扰民，这有何难？倒不必这么着，岂不知您孝顺老母，令慈也心疼儿子。若说这菜虽难得，后厨倒还有两盅，草民这就打发人给老夫人送去就是了！”

&ep;&ep;孙良才见状，又推辞一番，少不得众人都上来劝，这才慢慢止住，一时席上喜气洋洋。

&ep;&ep;稍后酒过三巡，众人略略有了一点醉意，郑义这才提起买卖的事。

&ep;&ep;其实县学那边用谁的布匹棉花都无所谓，关键是衙门肯不肯点头，肯不肯拨款。

&ep;&ep;被伺候好了的孙良才也不卖关子，直道郑家布庄多年来诚信经营，积极纳税，还逢年过节就捐钱捐物施粥舍药，县令大人他老人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试问这样的好商户不扶持，却照顾哪一家？故而衙门这边不是问题。

&ep;&ep;郑家父子这才敢放下心，又使出浑身解数敬了一回酒。

&ep;&ep;因怕误事，桌上摆的都是口感好，却不易醉人的西域葡萄酒，也不知那孙良才天生不胜酒力，还是借酒劲说真话，不多时就有些歪歪斜斜，拉着郑义喊起贤弟来。

&ep;&ep;郑义连呼不敢，却听孙良才又叹道：“老弟，你们外头只瞧我这一身官皮，口口声声何等威风，殊不知，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呀。”

&ep;&ep;这话倒是真的。

&ep;&ep;郑义点头，深有同感道：“是呢，草民明白。”

&ep;&ep;就跟外头的人看他郑大官人腰缠万贯，觉得肯定事事顺心一样，哪里知道酒桌上给人家装孙子的苦？

&ep;&ep;孙良才微眯着眼睛唏嘘道：“有时想想，这大半辈子弄这点微末小官，图什么！还不如像老弟这般做点买卖，照顾的家里人穿金戴银，想吃什么吃什么。不像我，老母下月寿诞，我却置办不起像样的席面……惭愧，惭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