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李弘好不容易咳完了,方才的力气仿佛被这场咳嗽全部抽空,只剩下一个轻飘飘的壳子躺在椅子上。
&ep;&ep;半响,才转醒似的,虚弱地说出一句话:“你快去拣件干净衣裳换了,别被我的病气所染。”
&ep;&ep;李贤眼睛一湿,又不敢违拗他的意思,先跟婢子去换了件干净衣裳,才重新折返回李弘的病房。
&ep;&ep;李弘仿佛是已经服下什么药了,脸上终于转出一丝血色,人也靠着椅子半直着身子,稍微还看得出往昔的样子了。
&ep;&ep;李贤几乎不敢告诉他今夜大理寺狱和张府中所发生的的事情,却见李弘苍白的嘴角微微一弯,虚弱的语气中不乏坚定。
&ep;&ep;“今夜,母后彻查了张府,原来害我生病的人,就是张博士。”
&ep;&ep;李贤本是专程赶来,想来安抚劝慰一番,顺带拦住从张府来的消息,以免刺激他大病发作。没料到李弘已经先知道了此事,反倒令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ep;&ep;好在李弘给了他充分思考的时间,他说了一句话,便歇一口气,断断续续地,也说了好一响。
&ep;&ep;“听张公说,张博士之所以要在痘浆中掺上传尸病人的痰液害我……是因为他子孙全都为国捐躯,他后继无人,所以心中有怨……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们李唐皇室……”
&ep;&ep;这话倒是李贤没听说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张文瓘的良苦用心。
&ep;&ep;果然,李弘眼中微微一润,悲中沾上一点喜色:“还好……还好不是母亲,我原以为是母亲的主意……张博士虽然有悖忠义,但一想到他耳顺之年,儿女全无,我也实在不忍心怪罪他……”
&ep;&ep;李贤知道,兄长这一句“还好”不过是劝慰他这个做弟弟的,本来是他来宽解李弘,现在反倒成了李弘解他的痛处了。
&ep;&ep;唇亡齿寒,武后若有心摒除异己,连李弘这个亲子都不放过,那就更遑论自己这个出身尚不清不楚的人了。[1]
&ep;&ep;但面上仍带了轻松的笑,仿佛今夜的事不过一场笑谈。
&ep;&ep;“当然了,母亲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兄长只需安心调养,不要操劳过度,想来就会转好。”
&ep;&ep;他这一番话,不过好言软语让他宽心而已,李贤明白,李弘更明白。
&ep;&ep;他深感弟弟的一片好意,也同他玩笑一句:“去年秋猎,你逃在病榻上,今年秋猎,看来是我要缺席了,我们兄弟想要比试比试……咳咳……大约要等到明年去了吧。”
&ep;&ep;两人灯下笑言数句,仿佛今天他们都不过局外之人,所有的惊涛骇浪拂过身侧,都不过是别人的事情。
&ep;&ep;第60章不眠之夜
&ep;&ep;这一夜,有很多人都失眠了。
&ep;&ep;对于东宫党而言,这无疑是一场早已注定的惨败,武后在十数年前就已精心布好了一个网,并且蛰伏在高处,静静地等着他们自作聪明地撕开一道口子,一步步掉进她设好的陷阱中,从此一世不得翻身。
&ep;&ep;而对于武后而言,这胜利的代价也显得过于沉重。
&ep;&ep;曾几何时,为了摒除王皇后,她不得已牺牲了自己的第一个女儿,而现在,为了保住自己得来不易的权力,她又牺牲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
&ep;&ep;她先笑容款款地让乳母领走了太平,女儿头上玲珑剔透的钗环在飞快的脚步中清脆地一碰,仿佛就碰到记忆的某个角落,回荡出一阵短暂的轻响。
&ep;&ep;那一年,是显庆四年,也是这样一个寒冬凛冽的日子,刺骨的风霜从飘摇的车帘中不时擦过,落在这对年轻的皇家夫妇的脸上,亦凝在李治一双担忧的眼眸中。
&ep;&ep;当时,她和李治二人为了锻炼这个年仅八岁的一国储君,决定二人双双前往东都修养身体,而独留下这个年幼的孩子和一班可靠的老臣,监管国家,处理政务。
&ep;&ep;没想到她和圣上的车队还没过潼关,那年还是十几少年的裴源便飞马来报,告诉她太子思念双亲,啼哭不已,朝臣们都束手无策,只有请他来回报圣上。
&ep;&ep;这道飞来的讯息彻底融化了李治眉梢的冰霜,这位心软的父亲立即下诏,命李弘一同前来东都。
&ep;&ep;当那枚小小的身躯像一只小鸟似的飞扑过来的时候,李弘身上佩戴的玉环也是这样砰然一响,玲珑清脆的一声,彻底击垮了武后脸上严肃的神色和心中无声的诘责。
&ep;&ep;这一行,便成了一家三口最后一次同驾而行。她还记得,途中遇到一场鹅毛大雪,大雪弥盖了整个天地,冰天雪地中,唯有这架马车被融融泄泄的气氛温暖着。她本以为这架马车将永远地在她充满了看不见的刀光剑影的生活中飞驰下去,带她走出这座冰封雪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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