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韩女将杂物放在柜子上,半晌,方低声道:“一直以来,我都想亲自问问你……阿楚,为什么?”
&ep;&ep;阿楚的声音断断续续:“你、你恨我……何必说那么多……你把我带走吧!阴曹地府,刀山火海……我不怕……”
&ep;&ep;“为什么要背叛我?”
&ep;&ep;“我不怕……”
&ep;&ep;“为什么?”
&ep;&ep;阿楚忽然盯着她,现出复杂的笑容:“你问这些,是想从我这里得到解脱么?你被我害死,被冤屈束缚?现在想让我给你答案让你解脱?”
&ep;&ep;韩女默然片刻,终于缓缓点头,她被这段孽缘困住,度日如年,她自己也清楚的知道,她会被这种心境摧毁。现在,她乞求一个解脱,只有阿楚能给她的,无论她的答案是什么,都将了结她在凡间的孽缘。
&ep;&ep;阿楚笑得嘲讽:“姐姐,你好自私,只想着自己解脱……我从小到大都活在你的阴影里,没一天快活,好不容易你死了,我却被那个男人抛弃……你想要解脱,你为什么不想让我解脱?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不会是这样的……”
&ep;&ep;“你从小就天赋异禀,爹娘对你宠爱有加,没人关心我……他们最后因你而死,死了也是活该!”阿楚眸中泛出恨意,生平过往一切不遂意都一一浮现眼前,“你会绣花,那有什么了不起!老天有眼!让你绣出的东西都变成精魅恶鬼害人吃人!爹娘在地下知道,也要悔恨当日瞎了眼!要不是你,我不会从小被人欺负到大,我每次回家看到你伪善的嘴脸,都想撕烂!我喜欢上安平,你也要阻挠,你早点死了我该有多开心!也不会被安平骂蛇蝎心肠!你知不知道后来流言四起,逼得我只能孤身一人带着女儿颠沛流离,惨淡度日?!”
&ep;&ep;韩女脸色苍白,淡道:“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ep;&ep;“是啊,我咎由自取。”阿楚凄然笑起来,“你不是总爱标榜自己是好姐姐么?你不是总爱插手我的事么?你不是整天把我的事摆在第一位的嘴脸么?你为什么不继续发挥你伟大的感情?你现在找我是为什么?你不是应该知道真相后还是继续爱我,毫不介意吗?这才是真的爱我!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也无法解脱?你恨我?哈哈哈哈!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ep;&ep;蝉鸣声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缭乱,韩女失神地看着她布满皱纹的笑脸,她觉得自己非但没有得到解脱,反而在往无穷无尽的深渊里继续摔落。她的后背一阵冷,一阵热,胸口也一阵紧,一阵松。
&ep;&ep;“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冤魂也好……枉死的鬼也好……我不会让你解脱……我……我不会让你如意……你想报复我,我就不让你如愿……”阿楚的眼神渐渐变得涣散,声音也渐渐小下去了,“我不让你如愿……”
&ep;&ep;聒噪的蝉鸣忽然静止了,周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ep;&ep;韩女猛地站起来,她觉得自己快疯了,她抓起床上那个苍老的身躯,绝望地发觉阿楚已经断气了,她就这么死了,幽魂一缕,回归地府,天地轮回正业,纵然她贵为神女,也不能插手,眼睁睁地看着阿楚回归轮回,把她一个人丢在原地。
&ep;&ep;她,居然只能这样看着阿楚快活地死掉,结束她多舛的一生,临死的时候,她竟然是带着快意的笑容!
&ep;&ep;韩女盯着她嘴角那一丝笑意,她忽然尖叫起来,千万道丝线倾泻而出,将这具苍老的尸体绞成了血沫。她跌坐在地上,白皙的肌肤再一次剥落焦糊,她再一次被架在火堆上——不,她将永远被架在火堆上,无法解脱,无法离开。
&ep;&ep;潮水般的丝线将这里的一切都吞噬,鲜红的丝线,像烈焰一般,像鲜血一般,天空漆黑无光,地面火海无边,韩女被困在这幅绣图的小千世界里,凄厉地哀嚎着,无论她此后露在人前的表象如何光鲜温婉,谭音知道,这里才是她的本心,她一直被困在这一刻,苦苦挣扎。
&ep;&ep;谭音想起在神界时,韩女曾凄声问自己:我的恨要怎么办?!
&ep;&ep;阿楚死了,她是凡人,进入轮回正业,下一世与此一世再无干系,再也没人能找到她,韩女的恨只能永远留存在这里,腐烂纠缠生根发芽,最后将这些无边无际的恨意倾泻在无辜的旁人身上。
&ep;&ep;这是韩女的人劫,没有任何办法解决的人劫,她成神那一天开始,给予她的只有绝望。
&ep;&ep;谭音转首四顾,幻境已经结束,周围只有翻卷徘徊浓黑的怨气,怨气的中心,是那些如鲜血火焰般的丝线,韩女在里面哀嚎,声音凄凉沙哑。
&ep;&ep;她找到这座小千世界的缝隙了。
&ep;&ep;谭音双目紧闭,凝聚残余的神力,化作巨大的剪刀般的形状,毫不犹豫向那些丝线绞去。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丝线纷纷被绞断跌落,露出藏在下面的血肉模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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