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荣闲音在长袄外加了一条大围巾,把脖子遮得严严实实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端起一杯酒。
&ep;&ep;段瑞金却道:“抱歉,我不善酒力。”
&ep;&ep;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以为他不接受和解,执意斗到底,但随即又听见他说:
&ep;&ep;“我以茶代酒。”
&ep;&ep;荣凌云紧绷的脸色缓和了,点头道:“可以。”
&ep;&ep;茶杯与酒杯相碰,喝完谁都没兴趣说客气话,径自做自己的事。
&ep;&ep;后面的时间里,双方再无交谈,偶尔目光交错,也只是客气地笑一笑便移开。
&ep;&ep;这与阮苏来之前设想的针锋相对的画面截然不同,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问段瑞金:
&ep;&ep;“荣凌云居然主动要求和好,难道真的输惨了?前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啊?”
&ep;&ep;段瑞金摇摇头,“他若是真输得惨,手里就不会还有这么多人,估计只是战略性撤退,整顿兵马罢了。”
&ep;&ep;“可他看起来好像很怕你。”
&ep;&ep;段瑞金嗤笑了声,把已经捂暖的梨塞进她嘴里,“他怕得不是我,是我大哥那远在晋城位高权重的泰山。”
&ep;&ep;阮苏边吃梨边追问,这才得知原来他大哥的夫人乃是晋城四大家族之一,张家的长女。
&ep;&ep;这位姓张的大嫂个性张扬,作风洋派,她父亲更不是个善茬儿,乃当今监察院院长,掌管最高的弹劾、纠举、审计等权利,更是曾经的盐务总管,地位不可小觑。
&ep;&ep;段瑞金的大哥段瑞泽与张家长女是同学,自由恋爱结婚,距今已有十二年,两家关系非常稳固。
&ep;&ep;而那荣凌云空有兵权,在晋城终究是个外来户,至今没能建立起自己的交际圈,跟在别人屁股后头当个小跟班。
&ep;&ep;就如这次剿匪失败,如果有人保他,只是一个再接再厉的小事。可是他没有,又担心被有心人当做把柄趁机拉他下马,干脆自己请求撤回寒城这大本营。
&ep;&ep;阮苏终于明白了荣凌云那份客气的来源,心底谈不上爽快。
&ep;&ep;那些人一边打着战,一边还得操心大后方的暗潮涌动,其结果已经显露——城外难民越来越多,原来的空地都住不下了。寒城大门始终没有对他们敞开,任由他们在山上挖树根啃树皮,沈素心的一月两次施粥早已改为一月四次,依旧供应不及。
&ep;&ep;身为一个来自新社会,接受过教育的成年女性,她琢磨了一路,回到公馆后冲段瑞金说:
&ep;&ep;“你们这些人呐,复杂得很,就不能把歪心思收一收,实打实为百姓做些好事吗?”
&ep;&ep;段瑞金被她问得挺无辜。
&ep;&ep;“那是他们,又不是我。”
&ep;&ep;阮苏撇撇嘴,踢掉高跟鞋趴在床上,一边摘头上的发卡一边说:“你将来要是变成这样,我就不跟你了。权力是害人的东西,你争我斗没个完,到时大家都是浪涛里的浮萍,被潮水裹挟着走,还有什么感情可言。”
&ep;&ep;段瑞金问:“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ep;&ep;她认真地想了想,坐起身回答:“我要世界和平,百姓安居,生活美满。”
&ep;&ep;那些都是她曾经拥有过的,如今没有了。托段瑞金的福,她在这个世界过着顶尖那一小撮儿的优越生活,没有太多烦恼。可是看看家破人亡的赵祝升、看看无家可回的小曼、看看曾靠着每月二十块大洋养活一家五口人的彭富贵,再看看城外的难民,她希望所有人都能过上那样的生活。
&ep;&ep;段瑞金沉默地看着她,眼中有光在跳跃,但最终泄了气,只轻轻抱住她说:
&ep;&ep;“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ep;&ep;阮苏回过味来,感觉自己那番话说得太尴尬,毕竟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不是段瑞金害的,便赶紧转移话题,笑嘻嘻地看着他的脸。
&ep;&ep;“你今晚穿这身衣服特别特别帅。”
&ep;&ep;“哦?”
&ep;&ep;“你没发现吗?好多人都在偷偷看你。本来荣闲音也帅,但是谁让他自作孽断了手呢,风头都被你抢光啦。”
&ep;&ep;段瑞金道:“我看那些人看的都是你,又红又绿,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的牡丹花成了精,跑到人间来了。”
&ep;&ep;“去你的,你才牡丹花成精!”
&ep;&ep;阮苏凶狠起来,一拳捶在他肩上。
&ep;&ep;他没有闪躲,反握住她的手吻上去,一路从手指吻到了额头。
&ep;&ep;阮苏怕痒,被他亲得不停笑,笑声传出房门,落进站在门外的赵祝升耳中。
&ep;&ep;这些天他一直住在隔壁的小洋楼里,没怎么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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