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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帽儿、小衣直到鞋袜,从一岁直到三岁,全都欢欢喜喜剪裁缝制好,齐齐整整叠放在柜子里。这样嫌不够,还分了男女两套。丈夫笑她多事乱费钱,她却说又不知道生男生女,若生的是男孩儿,就把女孩儿的衣服送给人家,就当贺礼,也不算枉费。

&ep;&ep;可是,自从丈夫战死、儿子被掳,再也没人要她煮饭、缝衣。缺了这两样,这世上任何事她都再没有心气去做。营生也撂下了,只靠着那点薄蓄度日。每天只胡乱买些馒头干饼吃,也只为留住命好寻儿子。谁承想,半夜竟从河里捞出个弟弟来。

&ep;&ep;她从河里把游大奇拖上来后,在月光下一眼看到那满脸的伤口,固然惊心,更让她心里一颤的,是游大奇身上透出来的透骨悲意。当时游大奇其实醒着,眼也半睁着,却对自己、对周遭全然没有知觉,浑身上下似乎布满了灰心和求死之念。她从游大奇那死沉沉的目光里,似乎看见了自己,更看见了天地无情、作虐众生。

&ep;&ep;她跪在月下船头,这个半死之人的身边,不由得哭了起来,先是哽咽,继而失声痛哭。直到再哭不出声,她才擦掉泪水,把游大奇拖到船篷里,早已忘记男女之别,脱掉了他身上的湿衣裤,替他擦干身子,把他安放到睡褥子上,盖好了被子。又跑回家,捣碎了干蚂蟥,找来现有的药草,调好药膏,端着药碗回到船上,烧了温水,小心替他拭净脸上的血污,把药细细敷了上去。

&ep;&ep;她虽然也信佛烧香,那时却丝毫没想过积德行善、以求福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都是一般孤苦人,老天不怜他救他,我来。

&ep;&ep;当游大奇缓过来,开口要认她做姐姐时,她心里猛地一阵灼烫,像是有些大夫用烙铁烧合伤口一般。她尽力忍住才没哭出来,却瞬间明白,不止是她救了游大奇,游大奇也救了她。

&ep;&ep;更让她意外的是,她和那么多妇人一起,四处寻找儿子,却没有丝毫踪影,游大奇竟给她指了一条出路:明慧娘。

&ep;&ep;那个明慧娘明明没有子女,却也装作孩子被掳走,混到她们这队妇人中间。她想做什么?游大奇更说,明慧娘的丈夫姓盛,行踪更加可疑。难道孩子被掳走,和这对夫妻有关?

&ep;&ep;无论如何,她得找见那个明慧娘。

&ep;&ep;第五章手足、夫妻

&ep;&ep;然则善制战者,必先审于己。

&ep;&ep;——《武经总要》

&ep;&ep;郭沉雇了辆车,去收敛兄嫂的尸身。

&ep;&ep;进到三槐巷,他顿时有些局促起来。及至走到哥哥郭深宅子的门前,见门上贴着封条,他心里一阵翻腾,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宅子他已经有几年没来过了,巷子并没有变,宅门院墙也都照旧,只是那白纸黑字红印的封条,像是一道显豁的伤口一般,刺眼刺心。

&ep;&ep;去报知他来收尸的那个府吏等在院门前,见他来,小心揭下了封条,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郭沉一看那云雷纹的铜环,便知道是哥哥郭深的,心里又一刺。环上有好几把钥匙,那府吏连试了两把,都不对。郭沉低声说:“那把梅花柄的。”那府吏忙挑出那把拧开了锁,推开了院门。随后把钥匙交给了郭沉:“这钥匙就交给您了。”

&ep;&ep;郭沉伸手接过钥匙,眼睛却望向院里。院子也没有变,只是左墙边种的那株石榴,当时才是棵小树苗,如今已经有杯口粗,绿蓬蓬一人多高了。他费力迈步,慢慢走了进去,堂屋门大开着,桌椅陈设仍如从前,只是似乎暗旧了不少。

&ep;&ep;他一低眼,猛地看到红木雕花方桌旁边的空地上,并排摆着两具尸首,都蒙着白布。他身子一颤,随后僵住,再挪不动脚。

&ep;&ep;“您来认一认。”那府吏小声说着,走近那两具尸首,蹲下身子,先揭开了左边那具头上的白布。

&ep;&ep;郭沉不敢靠近,却又不愿那府吏多话多想,只得咬牙走进了堂屋,强忍着畏怕望了过去,是哥哥郭深。面色青灰,嘴微张着,脸有些扭曲,像是心里在恼恨,要骂人一般。

&ep;&ep;这神态郭沉再熟悉不过,哥哥脾性不好,常爱骂人,要骂人之前,便是这副模样。然而,哥哥再骂不出一个字了。

&ep;&ep;郭沉这才切实感到,哥哥郭深真的死了。心里猛然冲起一股悲酸,眼睛随即发热。他不愿在人前落泪,忙转开了眼。

&ep;&ep;哥哥脾性不好,他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从小到大,每回哥哥骂他,他虽骂不过,却会拗着脖梗儿狠瞪回去,一直瞪到哥哥再骂不出。哥哥被他瞪得恼怒,总要挥起拳头,作势要打他。他却从来不躲,反而迎上去,逼得哥哥进退不是,只能狠狠甩下一句“这辈子再不想见你!”随后恼冲冲地走开。这场戏,他们兄弟两个从小到大不知演练过多少回,回回都是这么收场。

&ep;&ep;那个府吏随手盖起了哥哥脸上的灰布,郭沉忍不住又望了一眼,哥哥的脸仍凝在那个表情上。一瞬间,他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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